顶点小说 > 穿越小说 > 辞春阙 > 第288章  臣等参见青相
    容祁攥着她手的动作骤然一顿。

    “你是说……”

    “就如你当时说的一样,告诉世人当年我并没有死,所谓去世实则只是诈死,被先帝派出去处理事情,后来回来的时候不得已隐瞒身份在颜府当小姐。”

    “那原来的颜容沁……”

    “她不是早就死了吗?”

    晏青扶微微一笑,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拿出来。

    “颜府原先的小姐在山中住着,没人知道颜家有两个嫡女,也没人真正见过那位在山中的小姐长什么样子,就告诉他们去年的时候颜府的小姐已经死了,从下山开始,一直都是‘青相’在。”

    颜家一直把两个嫡女的事情遮遮掩掩,没人见过“颜容沁”真正的样貌,这就更方便他们解释了为何颜家从山中下来的女儿,会和青相有一样的容貌。

    她偏要告诉世人,从头到尾都是她。

    “可这样说……若是有人不相信,又该怎么办?”

    沈修问道。

    “再有不相信的人,也好过如今的流言。”

    孤魂野鬼转世和一个在外派办事换身份隐藏自己的女相哪个更严重,他们还是分得清的。

    何况晏青扶前世,在上京百姓之中也算被人交口称赞。

    他们害怕神鬼一说,相较之下晏青扶还活着的消息,似乎更容易让人接受。

    “就算再不行,如今还有容祁在。”

    容祁是上京百姓奉若神明的存在,他出言作证当时晏青扶被先帝派出去处理事情,就更增加了几分可信度。

    “不管怎么样,不会比如今更差了。”

    陆行也跟着点头。

    “事不宜迟,今日就宣布吧。”

    越拖着越容易出变动。

    “好。”

    容祁与晏青扶对视一眼,他拿来了文书落笔写着。

    至一封文书写罢,容祁刚要着人送出去,忽然手一顿,他察觉到晏青扶有些发颤的指尖。

    “青青?

    若是不愿,就不发了……”

    容祁说着就要把文书毁去。

    “不可。”

    晏青扶拦住他的动作。

    “我只是……有些不适应。”

    一个普通贵女的身份实在替她挡去太多风雨了,如今乍然要宣告回去那一层“女相”的身份,她心中竟觉得有几分不适应,和对未来的惶然。

    “那就不说了,我派人摆平此事。”

    容祁回过头,认真地看着她。

    “百姓流言和慌张从不是想摆平就能轻易处理的。”

    晏青扶摇摇头。

    如今正是大昭要和西域起战事的时候,若是在这种时候引大昭民心不稳,才是最不值当的事。

    “何况……如今战事将至,你必定是要去遄城坐镇的,一个女相的身份,会比‘颜小姐’和‘八王妃’的身份都更好用。”

    容祁品出她话中意思,骤然身子一震。

    “你是想……”

    “战事将起,大昭之中内乱未除,总有人要管着的。”

    如果这个人不是容祁,那没有人比她更合适。

    “不行。”

    容祁依旧记得自己问过她无数次,得到的答案都是不愿再回去做女相,所以哪怕如今情形至此,他也不想晏青扶委曲求全。

    “是不想,但不代表不能。”

    晏青扶认真纠正他。

    “你说过会在两个月内处理罢西域的事情,带我去青州的。”

    “是。”

    容祁蓦然喉咙一哽。

    “我也只做两个月女相。”

    晏青扶对上他的眉眼。

    “容祁,我不止是大昭的一个贵女,也不止是一个‘死了’的女相。”

    她是大昭的子民,是大昭的一份子,如今局势内乱如此,她做不到无动于衷。

    选择回去做“青相”,在此时为容祁断了所有的后顾之忧,是她仅能为大昭和他做的。

    “我不想你委屈求全……”

    “我不是委曲求全。

    若此时我选择听了你的话,派人去镇压这些流言,一辈子活在‘夺别人命数苟活的孤魂野鬼’这种风言风语下,败坏前世自己的名声,让你也跟着受牵连,才是委曲求全。”

    “你早就想好了,是吗?”

    容祁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腕,与她额头相抵。

    “是。”

    晏青扶毫不避讳地承认。

    不管有没有今天的流言,从容楹跳城楼殉国的消息传回来,从大昭和西域战事将起而内乱未平的时候,她就已经打算好了。

    如今的流言,只不过给她一个顺水推舟提出来的理由罢了。

    “派人去吧,容祁。”

    她从容祁手中接过文书。

    “遄城只有韩少卿在撑不了多久的,陆行和沈修,都及不上你更适合去边境。”

    一则安抚民心,二则只他有过带兵的经历。

    “大昭境内会有我在。”

    一句话,让容祁半日躁动的心瞬间抚平。

    他抬起头,对上晏青扶沉静的面容。

    她将文书递给暗卫,拉着他走到桌案前,嘴角勾起个笑。

    “这玉玺,我就代管两个月,也算尝尝做‘女帝’的滋味。”

    容祁跟着她这句玩笑话勾起唇角。

    “好。”

    她站在窗帘桌案前,浅暖日光为她身上渡过几分亮色,扬眉浅笑。

    “八皇叔,你的大昭,就由本相接管了。

    一定替你管的好好的,将内乱的毒瘤除了。”

    容祁看着她的样子,一时从她身上再度看出那一年意气风发,锋利自信的女相模样。

    他一时心跳如擂,只觉半生的心动都集在此刻,见她站定在他面前,告诉他,“大昭,就由本相接管。”

    他蓦然跟着笑了一声,敛了眉眼,珍而重之与她说。

    “不是我的大昭。”

    “嗯?”

    晏青扶歪头看他。

    “是我们的,我们的大昭。”

    *

    文书上的东西在不到半日的时间就昭告了天下,如晏青扶预料到的一样,百姓先是对这件事的真实性质疑这讨论了许久,又有人提及颜家女和青相长了一张一样的脸,颜家和青相毫无关系,为何颜家的女儿会和青相长得一样?

    必然是因为从一开始出现的就是青相。

    一样的容貌是说服大多数人的理由,毕竟毫无关系的两个人本来就不可能长得一模一样,除非一开始出现的就只有一个人。

    这个理由一出,顿时百姓们已经有人信了几分了。

    容祁任由百姓沸沸扬扬地讨论过,亲自在早朝上拿出了昨夜临时赶制出来的“先帝派青相去处理事端”的圣旨,上面盖着先帝的私印,又有先帝的笔迹,再加上拿出圣旨作证的是容祁,人们已经信了七七八八。

    晏青扶前世在上京百姓心中本就颇有赞名,如今若说她不是“孤魂野鬼”,人们顿时又念起她之前的那点好,心中又动摇了几分。

    再之后,陆府,沈府,宁府等朝堂之上的肱股之臣都纷纷出言作证,言及当时先帝下旨之时,他们都曾跟在身侧有所耳闻。

    这话说的有模有样,剩下的臣子们虽然心中也有怀疑,但朝堂大半的人都站出来作证,他们自然也不会出风头说自己质疑此事。

    于是舆论一连发酵了几日,到晏青扶亲自站出来又说过此事,众人再一次看着这张和“青相”一模一样的脸和神韵,终于说服自己相信了这话。

    如此一来,所谓“孤魂野鬼”一流言自然不攻而破。

    西郊行宫内,容瑾听着从外面传出来的消息,发觉这舆论风向和自己预料的全然不同,顿时心中一阵气急。

    他怎么也没想到如此一个死局,竟然也能被他们轻而易举找到方法破解。

    “如今该怎么办,皇上?”

    “还能怎么办,静观其变。”

    容瑾冷笑一声。

    他特意赶着大昭西域边境摩擦的时候派人散步流言,就是想趁乱将水搅浑,好让自己趁虚而入,夺回自己的东西。

    谁想到他们发应如此及时,非但及时安抚了民心,还让自己的算盘全然落空,选了个最好的办法。

    “不过没关系,大昭边境那么个样子,皇叔迟早会走。”

    容瑾如是安慰着自己。

    只要容祁走了,陆行沈修等人不足为惧,等他抓了晏青扶,就能好生威胁他的好皇叔了。

    日后自己的东西,还不是全要被他再次收归囊中?

    容瑾心中打着如意算盘,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侍卫就连滚带爬带回来了另一个消息。

    早朝之上,容祁宣布了两件事。

    一件,是如今待在西郊行宫的皇帝,曾在月前他去西域谈判之前,和西域女帝勾结,许大昭城池欲要除掉自己皇叔,罔顾百姓安危,亲自将城池拱手相让。

    一个勾结外敌的皇帝自没有什么做下去的必要,是以容祁请来了宗族的人,亲自在列祖列宗面前请过意,承天意“废”容瑾皇位,以叛国之罪追杀容瑾,势要将此人捉拿回来,给大昭百姓一个交代。

    一件,是如今大昭外敌生乱,他不日将亲往边境坐镇,在此期间大昭内政都交由青相晏青扶和陆相陆行全权处置。

    两道消息没过多久就传遍了上京。

    上京百姓听过第一件事,当即炸开了锅。

    谁也不知道平日里温言恭谨的皇帝背地里是这么一副样子,更不知道他此番躲去西郊行宫,正是因为害怕自己做过的事被拆穿。

    通敌叛国,勾结别国女帝,罔顾百姓,杀害自己皇叔,城池拱手相让,桩桩件件,随便拿出来一个都是足够被钉在耻辱钉上被怒骂一辈子的事,再加上如今才出了公主殉国一事,百姓更加愤愤不平。

    一个弱女子公主尚且有此风骨不屈强敌,堂堂皇帝却背地里做这样的腌臜事,顿时上京人人怒骂皇帝,扬言如此“狗贼”不配做大昭的皇帝。

    此事沸沸扬扬地闹着,相较之下,第二件事关注的人竟少了些。

    这日过了午后,容祁吩咐人整兵过后,在九宫内和晏青扶说着话。

    他似乎不放心的太多了,不放心容瑾在背地里暗算,不放心朝中还有未清理干净的钉子,又担心晏青扶一个人在朝中被人谋算,怕她处在危险之中,于是絮絮叨叨地交代了许多。

    听到最后晏青扶都忍不住笑出声。

    “八皇叔,怎么之前不知道你这样多话。”

    心知她是不想让自己紧张,容祁话音顿了顿,郑重地和她说。

    “我担心你。”

    “我知道。”

    晏青扶微微点头。

    “但我不是寻常的人,我在朝中也待过几年,明枪暗箭算计谋划,我只会比他们更清楚。”

    她曾从一片刀光剑影里踩着满地的尸骨上位,就决计不会再怕如今的这些东西。

    “反倒是你。”

    她微微仰起头,在容祁唇角落下个吻。

    “边境事多,才真是暗箭难防,我想你好好的,别让我担心。”

    “好。”

    容祁心中骤然涌出几分不舍。

    “我……”

    “两个月,你答应我的。”

    晏青扶打断他的话。

    “两个月,我答应的。”

    容祁再次重复。

    “大昭……”

    “有我在。”

    晏青扶轻轻握住他的手,又说了一句。

    只这一句,就足够让人放心。

    “等来年开春,正该是成亲的好时候,容祁,我已经盼这一天盼了太久了。”

    “我知道。”

    容祁轻轻揽过她,低下头在她唇角轻轻落下个吻,与她耳鬓厮磨,极尽缠绵地吻过。

    直到半刻钟后,门外的侍卫又来催了一遍。

    “该走了。”

    晏青扶主动起身拉了他,见容祁面有不舍,她又道。

    “日后总有儿女情长的时候,但不是现在。

    我送你。”

    她亲自将容祁送到了城门口,在城墙之上看着这人翻身上马,一身白袍在风中轻轻飘起,背影清然挺立,是她日后的“夫君。”

    晏青扶骤然仰起头,压下眼底的酸涩。

    城门外的侍卫来催了又催,她才从城楼上下去。

    回到宫中,她时隔一年再次换上那身青柏色的官服,身旁下人端着玉玺,与她一步步走到前殿。

    往昔她是臣子,于前殿之中玉阶之下拜别人,而今她接过容祁手中的玉玺,值此关头,替他站在玉阶之上定朝堂。

    她走上前,在数百臣子的注视下落座到龙椅之侧早就摆好的位置。

    而台下,以陆相陆行为首,带着台下百名臣子,当先躬身朗声喊道。

    “臣等参见青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