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前,夜。
浩浩荡荡的镇魔司车队路过新安县城时,门楼下那盏久违的六罗灯,亮了。
夜幕中,有人看到灯亮,连忙冲到府衙内禀告,不到一刻钟,原本就忙碌的县衙,上下灯火通明。
徐弋更忙里忙外,将陈平生三年作下的恶都被摆放出来。
恶之大,一桌放不下。
府衙议事堂。
桌旁站着徐弋,县令,还有衙门上下刚处理完窑洞妖尸的捕快们。
众人个个累得半死,坐在地上…得不到一点休息。
“醒醒吧,天要塌了,镇魔司,就在旁边歇着,那可不是窑城的,是……六境!那应该是南方镇守使,朱焱大人。”
什么南方镇守使朱焱,捕快们不在乎,什么六罗灯亮,他们也不在乎。
他们只想休息。
但是——
“锵!”
徐弋拔刀的声音给他们脑子上了一根弦。
他刀光寒彻,眼底浓厚杀意,“除掉陈畜生,明早……是唯一的机会。”
徐弋持刀扫过众人,虽然陈平生在的地方他受到压制,但这里,他是老大。
“能喘气的就起来,一起对好说辞,别逼我动手。”
“谁敢拖后腿……今夜就死。”
捕快们在刀锋的寒意下,不悦的爬起。
徐弋这才转身,示意县令继续说。
“咳,都看到了……阵仗。”
说的不知是徐弋还是那黑压压的雄鹰车队。
“今日来的护卫都是三境高手,朱镇守使……则是六境。所以,只要我们众口一致,陈平生必死,但……”县令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徐弋。
徐弋没看他,他的手有些发抖的摁住刀柄,是激动地。
新安县所在的窑城隶属南方,南方镇守使号称火阎王朱焱,是十三太保之一的六境高手。
那么,陈平生跟他差的不是一境,两境,足足三境。
朱焱一招就可以碾压陈平生!
然而,一名陈平生的跟班会悟到了县令的意图,“可如果,罪证交上去,镇守使大人询问为何我们不早早禀告,该如何?”
“傻么?他威胁我们!用我们的家人威胁啊!”
“只怕这样不够说服力……我们……本该宁死也要报的。”
县令就是担心此事,阎王最厌恶的,就是知情不报,但徐弋这,肯定说不通。
“或说,没人可以碾压他,小镇被他掌控了,报了的人都死了即可。”
群众里有狗头军师作为总结,看向县令。
徐弋在此刻也有些烦闷,他也没有报。
可现在不是报了么?
不想县令新的问题,又把所有人都稳住了:“那若是镇守使询问,你们杀了多少妖,他杀了多少,又如何答呢?”
县令见众人不语,继续询问起来:“不说最近,这些年,你们杀了多少妖。最高又是多少境?”
没有人说话。
因为这几天陈平生杀得远超他们。
县令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在徐弋身上,“你,杀了多少妖?”
立刻有人快速报唱出来:“徐副班,这一年多杀了一百六十七妖!接近初境的……三只。张班头三十二,李班头,十七……”
“是啊,就在几天前……”县令抬手,那人停下唱数,县令则从堆积如山的恶本边走出,“你们还是最好的,可是这一夜后,你们加起来都没有他一夜杀的多,就不提那老羊妖和三境快破四的鼠妖了……你们都知道三四境的区分有多大……所以,我相信,镇守使之所以过来,跟那只鼠妖死也有很大关系。”
“县令大人既知道,那账就不该这么算!”徐弋觉得哪里不对,可是说不出来。
“那你说怎么算,依仗你去杀羊妖,还是你去杀鼠妖?”县令这一年半给了徐弋太多方便,以至于他似乎忘记了到底谁才是县令,“徐弋,我且问你,难道新安县,没有他陈平生!妖物就不进城吃人了?其他地方妖物讲和的,你知道的还少?”
“还是说,有你徐弋就安全了?还是你们——之前不报?不杀?现在到阎王面前,论罪同诛。你们想死,本县令——不奉陪,还有,徐弋,虽然那日我不在场,可我听了副县令提过,你与他的恩怨,一笔勾销。”
“……”徐弋的手一顿,县令接着问,“那你今日,是为什么要治他于死地?究竟是为了法,还是为了——你自己的私心?”
徐弋眼神慌乱一瞬,很快又定下来,“我知道了,你只是怕被株连同罪。”
“冥顽不灵,你那崆峒的师父如果知道,一定觉得很可惜。也许你在学术上可以有更深的造诣,但做人的道理,太过浅薄,总之,这件事我不同意。”
“不要惊动太大,要不然——是我们整个新安镇的人马班子,都要挂城……楼……”
“我现在就能让你挂城楼。”徐弋的刀不气的放在了县令的脖子上,“我自有我的道,他错了就是错了,所以,我不允许你的不同意。”
-
月落,日初。
镇魔司的那位大人下车时,有些审视的看向为首的徐弋,从他的衣着看,只是个副班头。
“放肆,大人巡查,你们县令竟敢不来迎见!”
徐弋快步上前汇报,用早早想好的说辞:“大人要是想见县令,那肯定是县令登门拜访才是,您今日突然前来,定是冲着——昨日的山头屠妖。请大人进县衙,已经摆好……”
这个少年有些太急了。
府衙内有什么,朱焱没兴趣,只审视周围后,转身回马车。
“让昨日斩妖的人,与我对话。”
徐弋一愣。
后侧人已眼疾手快的上前,“大人,我知道陈头儿在哪!我去带路!”
“我看谁敢!”徐弋也怒了,明明昨夜都说好了!
可就在他扶刀的一瞬,一股杀意从车内席卷。
霎时,徐弋感似被千万把从天而降的剑,猛得钉跪地,任凭用力都再抬不起头!
“崆峒书院的面子,一次就够了。”
“走。”
马车内的声音让徐弋还想反抗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直到马车越来越远,徐弋身上的剑才似一点点消失,但他也再没了力气爬起……于此同时,另一条截然相反的路上,陈平生越走越发现——
“二位兄台,这……不是去衙门的路吧?”
虽然他已经盘算好了如何用这条捡来的贱命,实现“利益”最大化,可如果中途就被杀了,他还是有些不甘心,没想到的是,越走越窄的巷子前方,两个三境的回头,忽然开始变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