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我认为敌军连攻两座城池,必定兵马疲惫,此时是我们攻击的大好时候,我们何必等在此?”
关于韦正卿提出的守住怒州,以不变应万变的提议,单子隐很是不解。
韦正卿听罢,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有着一种似有若无的嘲弄。
“太子,燕军刚刚到达怒州,军队需要休整,再者,我们需要暗查敌军实力,以及分析敌军下一步作战动机,所谓知已知彼,百战不殆。”
冬风寒冷,城楼上旗帜迎风展动。
单子隐的目光望着敌军的方向,视线虽然穿不透白雾迷漫,但却可以看得出他眼中必胜的决心。
“再休整两日,若是敌军不动,我大燕必定要抢占先机,想我大燕兵强马壮,又岂会怕了他们区区小国。让他们占了两座城池,不过是他们来得突然罢了,如今我们强大的燕军驻守怒州,必定让他们心中有所畏惧,所以他们才迟迟不行动。”
韦正卿只是冷笑。
“太子殿下,战场上最忌讳的就是轻敌二字。”
单子隐自是听得出韦正卿对他能力的质疑,终于扭过头来,正面迎视着韦正卿。
他是自己的亲舅舅,也是自己的岳父,他自小有些怕他,可是此刻他看他的眼神,已不再有恭敬和畏惧,反倒有几分薄怒。
“韦将军,我虽没上过战场,但是兵书还是看了不少,只是没有机会实践罢了,我不需要你来教我,更何况,战前学战术,未免太迟。”
说完,他愠怒着一张脸,转身走下了城楼。
单子隐以为敌军是怕了燕军的到来,他以为他们可以安稳的休整两日。
可谁知次日,乌尔丹太子阿古木就亲自骑马来到了怒州城门前,一支箭射上城头,将战书送上。
单子隐和韦正卿站在城楼上,看城楼下阿古木单松枪匹马,还是很佩服他的勇气。
箭被取下,战书送到单子隐手中,他缓缓拆开,看罢,他望着城楼下那个骑在马背上的男人。
同为太子,阿古木作战经验明显比单子隐丰富许多,从气质看来,阿古木更有几分野性和果敢,相比之下,单子隐就显得柔了一些。
“阿古木太子,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你曾经说过,永不与大燕为敌的,不过一年而已,太子殿下倒真是健忘啊!”
韦正卿开口与阿古木对话。
寒风把阿古木的头发吹起,他迎风端立在马背上清冷一笑。
“不错,我是说过这样的话,不过那是对大燕晋王和晋王妃的承诺,不是你们。”
这话显然刺激到了单子隐,他眼底聚起怒气,盯着那个马背上挑衅的人。
“我大燕人才济济,将士们个个骁勇善战,阿古木太子既然挑衅在先,就别怪我大燕以强凌弱了。”
阿古木听罢,昂头大笑,
“好啊,我等着。”
说完,他调转马头,马儿狂奔而去。
单子隐自是听出他那笑声里对他的轻视和嘲讽,气紧,夺过旁边守城将士手中的弓箭,对准那匹奔跑的马儿。
“太子殿下,不可以。”韦正卿出声阻止他。
单子隐不听劝阻,举着箭,怒目凌厉地瞄准。
一箭射出,未中,他怒抽了三箭,一齐发出,三箭都落在了马蹄下。
再想抽箭时,阿古木的马儿已经跑出了他可以射的范围。
“阿古木,竟敢如此狂妄!”单子隐长弓在手,手指用力,捏得指骨都发白,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蹦出来。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双手发抖,面目扭曲起来。
旁边那守城兵看出异样,惊慌地问,“太子殿下,您,您怎么了?”
眼看着单子隐站立不稳,站在一旁的韦正卿和那守城兵及时扶住了他。
“传军医。”韦正卿喊道。
在燕军驻扎的驿站营房里,灯光昏暗。军医看过单子隐的身体状况,有些不解。
“太子殿下,可否告知下官您是怎样一种不舒服?”
半躺在床上的单子隐此时已经缓过来了不少,望着不远处摇曳的烛火缓缓回忆。
“那种难受的感觉说来就来,耳朵里不知是什么在嗡嗡作响,感觉有什么东西从我的身体里向外挤压,几乎要撑裂我的身体,好似有几千几万只蚂蚁顺着毛孔逐渐钻进了骨头,又痒又痛,想挠却又挠不着,出奇地难受。”
那军医听罢,更是茫然,随后拱手,将头埋得很低。
“请太子殿下恕罪,下官实在未见过殿下您的这种症状,看起来有几分像邪寒之症,待下官开两剂药,太子殿下服用两天,看看可有缓解这种症状。”
“这点问题都看不出来,你还做什么军医?”单子隐眼风冷冷一扫。
那军医吓得立马跪了地,身子发抖。
“太子殿下恕罪。”
“下去!”单子隐怒斥一声。
“是。”那军医赶紧起身,快步退了出去。
在房中侍候的是怒州刺史派来的两个丫头,此刻都是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去,给我泡一杯茶来。”单子隐躺着床上说。
两个丫头赶紧下去,匆匆地泡了一杯茶。
太子殿下身体不好,连带着心情也不好,营房内的人无不战战兢兢。
丫头端着茶进来的时候,那手都在发抖。
“太子殿下,茶来了。”
单子隐伸手去接,却见那手抖得极是厉害,碗盖都在叮当作响。
“我很可怕么?”他盯着她问。
那丫头不敢抬头,身体抖得更是厉害,赶紧摇头,声如蚊蝇。
“不,不是的,没有。”
单子隐接过,喝了一口,却突地将茶碗放在桌上,力道重得连茶水都溅了出来,紧接着,他大手一挥,那一盏茶飞出了桌子,哐当一声掉落在地,碎了。
那丫头吓得腿软,赶紧扑通一声跪下。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这是什么茶?啊?你们怒州刺史就用这样的茶来敷衍本太子?”
几个士兵席地坐在营房外不远处,靠近点燃的篝火,听见营房里传来的单子隐的怒吼声,小声议论起来。
“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我记得从前太子殿下不是没什么脾气么,怎么如今火气这么大?”
“这你还想不通?太子殿下自然已经不是从前的太子殿下的,如今太子殿下可是马上要当皇上了。而且,从前你也很少接触太子殿下,怎么就知道他没脾气?也许一直都有,只不过咱们不知道而已。”
“就是,咱们这些小人物,对这些大人物根本谈不上了解好吗?”
“哎,我倒是挺想晋王殿下的,想想那时晋王殿下虽然严厉,但对咱们还是极好的,打仗也有策略,兄弟们一个个胜仗打下来,浑身都爽透了。”
“你可小声点儿,这话能说么?”
“我说的可是实话,毕竟跟了晋王殿下那么多年,他是我心中神一样的人物,哪能那么快就忘记?”
“想想晋王殿下死得还真是挺冤的,挺不值的,那么多场仗,受了那么多伤,都没有丢命,结果,哎……”
“是啊,哎!”
大家虽都知道这话如今不敢说,可话说到这份儿上,情绪都被勾了起来,难免一阵唏嘘。
次日卯时,天刚微亮,怒州便大开了城门,单子隐集合所有燕军在城门外,迎战北狄和乌尔丹。
凌晨,冷冷的雾气还没有散开,两军隔着一段距离对峙。
乌尔丹率军的是阿古木太子和驸马阿朗。
单子隐立于燕军阵前,冰冷的眼神扫过浩荡的敌军,目光最后定在阿朗的身上。
阿朗朝着他淡淡一笑,“二哥,一别数年,没想到今日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
单子隐亦是冷冷一笑,“你是没想到还是早有所谋?不过你既然选择了以这样的方式相见,那就别怪我不念兄弟之情了。”
阿朗轻笑了两声,“你何时念过?”
单子隐眼神骤冷,两道目光对视,一个淡然含笑,一个冷若冰霜。
两兄弟久别重逢的一段开场白,让一段战火终于点燃。
一个时辰的胶着,北狄兵与乌尔丹兵步步紧逼,眼看着大军朝着怒州城压来。
单子隐肩膀上受了一箭,虽是极为不甘,却是只好撤退,飞快关闭了怒州城的大门。
首战落败的消息传回了京城,京城的百姓们更是人心惶惶。
想像要是战火真的烧到了京城,且别说好日子到头了,命保不保得住都成问题。
“若是晋王殿下在,咱们老百姓哪里用得着担心这些?晋王殿下一出马,必定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人家不正是看晋王殿下不在,才敢这么嚣张的么?”
“就是,这是欺负我们大燕无人了啊。”
更有甚者,甚至感叹。
“皇上病重,太子无能,看来,咱们大燕恐怕就要亡了。”
这话说得很是小声,本就是非常时期,谁敢大声在公共场合嚷嚷大燕就要亡了那恐怕就是不想活了。
而这个结果,其实早在云七夕的预料之中。
单子隐年轻气盛,一直不承认自己不如单连城,只是觉得自己没有得到机会罢了。
他以为指挥千军万马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凤阳宫中,皇后看完了前线送来的信件,把信往桌上重重一拍。
“真是想不到啊,那臭小子竟然还活着。”
她唆地站起,“摆驾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