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七夕最擅观察,无夜那一闪而逝的紧张自然没有逃过她的眼睛,她笑了笑。
“茶这个东西嘛,不一定人人都喜欢那最好的,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你说是不?我已经被这茶的香味儿成功勾引了,你说怎么办?”
无夜伸手去放遮住竹架的布帘子,说道,“这茶不好,我还有很多别的好茶,你若喜欢,我可以送你一些。”
他越是这样,越是勾起了云七夕的好奇心,在布帘子放下的一瞬间,她眼疾手快地伸手取了一袋出来。
她早已瞄好,其中一层放着不少已经包装好的茶叶。
“我就喜欢这个,掏钱买还不行吗?”
谁知无夜一把就把那包茶叶夺了过去,撩起帘子,丢回竹架子上。
“不行。”
他的口气是从未有过的严厉,把云七夕都吓愣了。
印象中,他一直温润有礼,从未动怒,即便上一次在翠柳居里被她发现,她怀疑他与太子有什么不正当的勾当,他也未曾如此。只不过他当时有些神秘,不肯给她看他们在做什么生意,那警惕的样子倒是跟此刻有些像。
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无夜面色很快缓和过来,说道,“我那里有特意托朋友从江南带来的西湖龙井,送给你。”
云七夕审视地盯着他,“看来这茶比西湖龙进还珍贵?”
无夜正要解释什么,她却突地扬唇一笑,大度地摆摆手。
“算啦!跟你开玩笑的。一试就试出你小气的本质来了,其实我也并不是很喜欢喝茶,喝茶容易失眠,瞧你小气得!”
无夜微愕之下,无奈地笑了,“好吧,算我小气,你不是要去挑首饰么?随便挑,我也给你打半折。”
云七夕眼睛一亮,乐了,“那敢情好啊,少花就是赚啊,看在你大方让价的份上,就不计较你刚才的小气了吧。”
那口气,就好像人家让了价不说,还得反过来感谢她似的。无夜尴尬又无奈。
挑好了礼物,云七夕离开沉香阁,走出一段距离,她放缓了脚步,展开了手心来。
看着手心里躺着的一小撮茶叶,她狡黠地弯起了唇来。
本来她确实不爱喝茶,也只是对这个茶叶的香味儿感到好奇,倒是无夜的反常引起了她的兴趣。
如今茶叶样本在手,还怕查不了这其中的猫腻?
沉香阁的临街窗口处,无夜一直望着云七夕的身影离开,直到拐过街头,消失不见。
“婉兮,以后不可再轻易带人去那个房间了。”
站在他身后的婉兮低着头,小声道,“对不起,公子,婉兮一直认为晋王妃与您的关系很好,所以……”
“太子殿下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吗?”无夜打断了她的话。
婉兮点点头,很快又反应过来,他背对着她,看不见她点头,忙道,“准备好了。”
“我亲自送去太子府。”无夜收回视线,转过身来。
突地,楼下传来了脚步声,那脚步声匆匆朝着楼上来了。
“我去看看。”婉兮警觉地说着,快步走了出去。看到来人,她松了口气,回头看向无夜,“公子,是袁大哥。”
话音落下,风尘仆仆的袁毅出现在门口。
他大步走进来,抱拳喊了一声,“公子。”
无夜盯着他,面无表情,“我有没有说过,除非紧急重要的事情,否则不要到沉香阁来?”
袁毅面色凝重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递过来,“公子,此事很紧急,也很重要。”
……
话说云七夕拿回茶叶以后,便取了一小部分用开水泡着,把干茶叶放在一个干碟子里仔细分析。
身为资生中医,又有一副天生十分敏锐的鼻子,所以她几乎能分辨所有药材的味道。但,这茶香得诡异,仿佛是有很多种东西混合在一起,实在难以清晰分辨。
又把那把泡好的茶拿过来,观察着茶杯里已经展开的嫩绿茶叶,闻着那随着热气飘出来的茶香,保险起见,她用银针试过以后,才轻轻抿了一口。
一股茶香在她的口中辗转,却又似乎比普通的茶香多了一点什么,回味悠长。
猛然间,一道精光从她的眼底滑过。
倒掉了茶,她从椅子上抓起起先解下来的披风,快步走了出去。
“王妃,您这才刚回来呢?又要去哪儿?”巧儿追着问。
云七夕走得极快,没有回答。
她离开沉香阁顶多不过两个时辰的时间,然而当她再回来时,迎接她的却是大门上的一把沉重的大锁。
关门了?
次日,云七夕又专程来了一次,沉香阁的门依然是锁着的。
难道是出远门了?不是还有婉兮吗?难道婉兮也跟着出远门了?
带着疑问,转眼间到了腊月初七的晚上,气温似乎一夕间又降了许多。
云七夕蜷在榻上快一个时辰了。
巧儿在屋子里生起了暖炉,又给她加了一床毯子盖在身上。
“王妃,奴婢瞧着您脸色不好啊,您是哪里不舒服吗?”巧儿满脸都写着担忧。
云七夕整个身子蜷在榻上,闭着眼,皱着眉头,不想开口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要不,要不奴婢去请顾老过来看看吧?有什么不舒服您可千万别自己忍着,难受的是您自个儿,奴婢瞧着也心疼。”
“不用。”
身为医生,云七夕当然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每一次亲戚来报道,都折腾得她要死要活的,都得萎靡不振好几天。这一次,大概是天气骤冷的原因,更是来势汹汹,要了她的命了。
“你去用姜和红糖帮我熬点姜糖水来吧。”云七夕未睁眼,有气无力地吩咐。
“好好好,奴婢这就去,您忍着点儿啊。”巧儿忙地起身,连连答应着快步离去。
房间里,只剩下云七夕一人虚弱地蜷缩在榻上。
暖炉的炭火烧得很旺,她的身上也盖着厚厚的毯子,可是她却依然在发抖,冷得发抖,痛得发抖。
她真想喊娘啊!真希望喊一声娘,娘的姜糖茶就端到眼前来了!不冷不热,温度刚刚好,喝下去就舒坦了。
“巧儿,你怎么还不来……”她紧紧捂着肚子,低声哼哼,听见脚步声也没有力气抬起头来。
一只带着薄茧的手掌探上她的额头,紧接着,一双手臂将她捞入怀中,熟悉而低沉的声音略显焦急地喊道,“七夕,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云七夕捂着痛得直抽搐的肚皮睁开眼,面色苍白的盯着眼前这个丰神俊郎的男人,他深遂的眼神里此刻写满了焦急。
云七夕没有力气回答他,只轻声吐了一个字。
“痛!”
她躬着身子,在他的怀里依然像一只虾米一般蜷着,面上血色尽褪。
这大概是她从未见过的她,虚弱得仿佛不堪一击。
“不是自己会医术吗?”
他的声音听来含着怒气,云七夕心里顿生委屈,她已经痛成这样了他还生气?
“有一句话叫,医者不自医,我的痛,你不是女人,根本不能体会。”
若是平时,她一定会牙尖嘴利地回一嘴,可是此刻,她反驳出来的话都是有气无力的。
她突然想起几个月前,曾经给她送过姜糖水的那个男人,他是个极懂女人的男人,若是他看到这种状况,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
“小路子。”单连城沉声一喊。
候在外面的小路子很快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到云七夕苍白的面色以及单连城着急上火的表情,顿时将头埋得很低很低。
“爷,奴才在。”
“去叫老顾过来。”单连城冷着脸道。
“不要!”云七夕出声阻止,声音低弱。只是某人自是由不得她不要。
“还愣着做什么?”单连城怒斥,一道寒光射来,小路子吓得差点直接给跪了。
“是!奴才这就去。”
小路子一刻也不敢耽误,赶紧起身退了下去。
抹着脑门儿上的汗,他走得极快,心里却觉得有些奇怪。王妃平日里不是看着身体挺好的,仿佛永远精力十足的样子,怎的突然病倒了?看样子还挺严重的。
什么病如此来势汹汹他不知道,只是他忆起那道冰寒的目光,心肝直发颤。心知今日王妃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恐怕他们的日子也要不好过了。于是他更是加快了脚步。
顾远倒是来得极快,入得屋内,一刻也不敢耽搁,快步走到榻前,不敢迎上某位爷愠怒的视线。
“爷,让老朽给王妃看看吧!”
单连城这才将云七夕放平在榻上,起身沉着脸站到一边。
顾远走上前去,瞅了瞅云七夕苍白的面色,说道,“王妃,您是哪里不舒服吗?老朽来给你把把脉。”
云七夕不好直接说哪里不舒服,只好直接把手臂交给他。
顾远屏气凝神地把上脉,心里在祈祷王妃千万不要有什么大事才好。
他是晋王府的老人了,又长年跟着单连城出征,这一次二人历经坎坷,在烽火中相拥的画面他也是亲眼所见。他心知这榻上的女子在爷心中的重要性。所以他人还未到,就已经紧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