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吴峫妥协了,这是他强硬压下心中异动后的结果。
张祈灵快速向小哥递送了一下眼神,示意对方做好准备,随后,他的身影快速一闪,将还未反应过来的胖子拉了个趔趄,随即他敏捷的又捏着腰上的长绳一甩,将抓钩精准嵌进了墙壁之中。
而那些破碎的空壳黏滑的吓人,让钩头在不稳中又往下滑了好几厘米。
显然,承载两个人的体重,对于这个脆弱的支撑点来说实属艰难,他们因此下降的飞快。
而当耳边跃过簌簌的风时,胖子的心便不由打着退堂鼓,他听着头顶那金属与类似铜体质好的嘎吱磨牙声,不由抱紧了张祈灵瘦削的腰身,准备以自己为底垫着。
结果,对方却是飞快在半空中与他变换身位,张祈灵不容置疑的将自己处于了下位!
张祈灵真的很信任衍卜寸,甚至于,胖子能够看出,他在拿生命去赌。
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饿急了的野兽,准备吞噬一切,胖子没办法同张祈灵计较这些,也没有那种时间,所以他的手电筒便照着自己的对面,但这逆着风打眼一看,却将他吓的心脏直突突。
红铜如生锈一般的墙壁上,正紧紧扒着无数软体动物,它们拥有快要融合于环境的拟态身体,只有如橄榄球一般庞大的眼球在瞪着自己,它们呈现的数量堪称数万亿只,眼球与眼球密集的簇拥在一起,躯壳如蛆虫般因畏光而微微缩动。
胖子的胃里翻江倒海,不由的干呕,而张祈灵察觉到他的生理性反应,则扣住他的后脑勺,将他的脸埋进自己的颈窝里。
正如张祈灵所料想的那样,在即将触底之前,衍卜寸所织造的大网便瞬间拢住了自己和胖子。
而张祈灵此时没有红玉珠,并不能看见那些红线,所以,他的视线毫无阻碍,借着胖子的手电筒光束,视线朝下看去,他发现身下相隔的是正在涛涌的血水。
“没想到你来的挺快。”鄢啸南四仰八叉的安逸躺在网上,抱着拐杖,看似劫后余生的这么调侃着。
但转回视线的张祈灵,却明显清楚,鄢啸南并不是真的庆幸。
而衍卜寸正瘫坐,看起来身体状况变得更糟糕了,他的身后就是满是腥腻味的墙壁,他如今看起来又有了即将失控的迹象,那脸色苍白如纸,唇瓣也没有什么颜色,他正死死按住自己的心口,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正酝酿着即将破体而出。
张祈灵给犯了密集恐惧症的胖子顺了顺背,这人又不受控制的干呕了几下,但什么都没有吐出,而自己还来不及询问衍卜寸的状态,就见上方又蹦下来了新的人。
黑瞎子大咧咧的东瞅西看,而犯别扭的霍道夫的身后还跟着解雨臣,吴峫则在小哥的保护下,毫发无损的降落。
衍卜寸强忍着身体的不适,艰难地开口,“这里是衍光善,或者是它打造的试炼之地,接下来的机关,需要两个人共同完成,我需要阿祈你和张启灵合作,在这些何罗鱼身后,隐藏着四个孔洞……”
他未详细说太多,但张祈灵和小哥对视一眼后,显然清楚了衍卜寸的意思。
于是,小哥淡淡道,“嗯。”
“一旦机关启动,底下的水就会暂时止住,露出通往下一层的通道,我们得从那里接着走下去。”衍卜寸的脸色苍白的厉害,估计是支撑不了这张看不见的巨网太久。
小哥点了点头,随即他靠近了那些令人作呕的怪物们,他屏住呼吸,用手一个个剥开那些红着眼的小章鱼,它们软塌塌的身体黏的很,搞的人并不舒适,就像是将手探进了高度腐烂的尸体,不断的挖掘一般。
而张祈灵也在同时动作,既然衍卜寸提出这个方法,那自然是以这个高度有机关,只不过,是因为衍卜寸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实在是不好,所以才强打起精神去指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所有人都屏息凝视。
终于,小哥发现了端倪,跃过那群红噔噔的小东西后,他终于发现了那洞,洞口里满是章鱼们的粘液使得他在将发丘指探进去的时候,难免带着一些倒胃口的泞音。
与此同时,张祈灵也在伸出双指,缓缓探入何罗鱼身后的孔洞,洞的长度很是精细,几乎是在全部没入以后,才会摸到那像本就生于尽头的特质按钮。
张祈灵一别指,只听“咔嚓”一声,机关启动,而底下所积攒的暗流迅速退去,水槽里的血已经被稀释掉了,下面正中间的地面,砖块突然向两侧抽离,明晃晃露出了一条狭窄的洞口。
此时,所有人就像是处于一只龙的咽喉里,正被当成食物一样的吞咽下去。
联想到这个灵感的胖子,忙吐了一下嘴里的酸水,强忍着恶心说道,“这破地方太邪门了,咱们赶快下去吧。”
胖子感觉自己在说这话的时候,那内壁上所附着的千千万个眼睛,都在坚定不移的盯着他的后背,搞的自己脊骨都在发寒。
而张祈灵与小哥同时都抽出了手,他们彼此处于两个方位,但动作却是相同的。
吴峫偏头见此,隐隐觉得他们的这种相似感,让自己再次拥有想要探知张祈灵出处的好奇心,但心底里,明明拥有着一个那么确切的答案,可又像是不想接受当初老痒为物质化一样。
其实,他总觉得,自己从始至终,在心中贫瘠之地,一直都预留了个容纳这人的位置。
但这种刚升起来的喜悦,又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压制下去了,吴峫摸了摸脖颈,想要反抗一把,甚至动了想要将那傻哔铃铛挖出来的想法,可谁知道,或许是它不想脱离自己而做的报复,他开始止不住的呛咳。
霍道夫原本还在琢磨着何罗鱼的大眼睛,听到吴峫一连串的咳嗽声时,便立刻转过身。
“天真,你没事吧?!”胖子现在哪里顾得了下不下去,他连忙簇拥在吴峫的身边。
可霍道夫却从兜里拿出来帕子,一下甩进了吴峫的手里,他阻碍了一切想要窥探真相的视线,直至他被所有人的目光注视,才愤怒的骂道,“不是说这里有帮助吴峫的办法吗?下去啊,你们还在这里等什么?!”
现在演那种老掉牙的偶像剧,简直就是对自己智商的侮辱!霍道夫不允许自己的身边处于这种的降智剧情,而这一声怒喝,也使得胖子快速回了神。
胖子原本想要搀扶吴峫的手变得颤颤巍巍,最终他的掌心还是被小哥与张祈灵一同攥住安慰的。
谁都知道吴峫的呛咳意味着什么,霍道夫只是为这样的难堪加了一层遮羞布,没人想要揭开,也没有人敢去揭露出如此悲哀的事实。
正如黑瞎子明明知道衍卜寸究竟想要做什么,却仍然只是扶起这人,假装轻松的点了点他的肩膀,轻声叹道,“把你的渔网打开吧,鱼要回家了不是吗?”
衍卜寸在他的搀扶下,甚至还有空耐心去扶一下镜架,虽然从始至终,这个眼镜对他来讲根本没有什么用,但这就像是一块同霍道夫手帕一样性质的东西,它能够掩盖自己看不到的事实,遮住那些情动与失措的瞬间,并抹除掉一切的哀伤,让他成为一个可以稍稍拥有与正常人一样的体面。
“是啊,鱼要回家了。”衍卜寸说完后,他的薄唇便扯开了一个略弯的弧度,但那显然不是一种喜悦的情绪,其中的复杂,黑瞎子不知看懂了几分。
只有鄢啸南在看着这副场景时,全当自己是局外,一语道破真相,但也答的云里雾里的,“我们不是鱼,那也不是家。”
他想说的是,我们是人,哪怕存活千年,拥有异于常人之处,但我们仍然是活生生的人,而那也不是我们的家,不是自己与弟弟长大的将军府,也不是衍卜寸渴望的致理亲情。
那是囚笼,是监狱,是束缚住它,困住彼此的恐怖噩梦,而且,游鱼不应该入暗流,那样你会失去你明亮的人生,你会成为于漆黑水底中,第一个双眼退化的生物,你的心会跟着你的眼彻底死亡。
没有生命的你,对他来讲就没有价值了,鄢啸南一直想要说出这一点,可衍卜寸就是执拗的听不进去,向死而生的人,是自己枯老的双手拉不上来的,唯有……那个给他带来一切生机与希望的人才可以。
“衍卜寸。”张祈灵安抚好胖子后,便向准备下去的三人这里走了过来。
这使得衍卜寸骤然回了神,他的神在念着自己的名字,那其中,没有任何的旖旎与情动,阿祈是用这么冷然的声音唤着自己,却带不来任何的寒凉,但他偏是用这样的寻常语态,勾的自己的心,开始飞速跳跃,无法休止。
衍卜寸知道自己是砸在他手里了,于是撑起更大的笑容,转过头,用最真诚的语气撒着谎,“我在。”
这一回,我可能无法一直都在了,
抱歉,我的神,
对不起,阿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