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珏的声音似是穿透了人群,直击林夫人的耳边。
林夫人转过身,便瞧见了人群自发地为谢清珏让路。
谢清珏高挑,周身的气质更是与旁人不同,便是从未见过他的人,也会不自觉地被他所吸引到。
林夫人原本以为只有南知鸢带着棠姐儿在这儿,毕竟她也知晓,今日是长公主设宴的日子,可是,她着实是没有想到,谢清珏竟然也会出现在这儿。
在林夫人摇摆不定之际,谢清珏信步走了过来,他每一步都落得极为沉稳。
“嗒,嗒,嗒...”
虎皮靴落在地面的声音,重重地敲击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南知鸢抬起头来,不知晓是不是因着方才磕碰着头的缘故,当她扫一眼望去,竟只能看见谢清珏一人。
谢清珏走了过来,站在了马车旁,以保护的姿态站在了南知鸢与棠姐儿的面前。
只是,与他这清冷到令人不寒而栗的形象不同,谢清珏的手中拿着两个画糖人儿。
棠姐儿原本想开口唤自己的爹爹,却被谢清珏面上冰冷的神情给吓到了。只是下一瞬,她全部的目光便被谢清珏手中的糖人儿给吸引住了。
见着爹爹,她也不害怕了,方才还有些通红的鼻尖,如今整张脸都带了些许的兴奋。
她拉着南知鸢的衣袖,兴高采烈指着谢清珏的手上:“娘亲你看!爹爹给咱们买了糖人儿!”
孩童稚嫩的话语一出,周围人的目光瞬间被谢清珏手上拿着的东西吸引住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再度响起。
“诶,先前你还同我说谢首辅不喜欢他那继室夫人呢,如今瞧着,皆是谣传!”
“哼,你看人家谢大人都给夫人孩子买糖人儿,你我新婚燕尔都不依着我,不行,我要和离!”
“啧,方才那夫人如何欺负的首辅夫人和他女儿,咱们都瞧见的一清二楚。谢大人如此护短,这夫人和她家中,可当真是遭殃了呢...”
站在人群前面的林夫人又如何听不见她身后之人说的话。
看着谢清珏,林夫人身子狠狠颤抖了一下。
脑海之中瞬间闪现出自己夫君、小儿子卧病在床时的凄惨模样。
方才欺负南知鸢时候,林夫人还没有什么感觉,可如今切切实实面对着谢清珏,方才她脱口而出的那些坏话,一股脑都涌入了她的脑海之中。
林夫人唇瓣动了动,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却又拉不下脸来推翻自己方才说的话。
只能硬着头皮开口:“谢大人来了,方才您夫人如何欺负我这个老妇的,这周围的百姓们可都是瞧得一清二楚呢。您便是高高在上的首辅,也不能纵容着自己的夫人随意欺负人呐!”
林夫人这话一出,四周顿时涌起笑声。
南知鸢尚且没有说什么,棠姐儿瞬间瞪圆了眼睛:“爹爹娘亲,这婆婆好生的不要脸!”
南知鸢侧过头来,看着棠姐儿瞪得圆圆的大眼睛,又想到她方才的“狂言”,她忍了忍,没有忍住,唇角都扬起了一阵笑意。
林夫人脸色顿时忽青忽红,最后成了猪肝色。
“你你你!南知鸢,这就是你娇养出来的好女儿!”
南知鸢听见林夫人这般说自己的女儿,眉梢顿时一挑,她睨了一眼林夫人,轻笑道:“孩子不过是童言无忌罢了,且不问我女儿,你随意问问旁人,问问他们是如何看待你的。”
南知鸢的声线虽然温柔清凛,可却条理清晰,叫人听了信服。
“当初我夫君下马车之后,便叫了车夫停在了路边并没有碍着旁人的路。后边有几辆马车皆是畅通无阻的过了,可突然,你这马车横冲直撞,直接撞到了我们马车。
我与我女儿在马车之上险些受了伤。如今,我尚未追究你的过失,你便倒打一耙。便是这件事告到了京兆府前,我都行得正坐得端,倒是你...”
南知鸢眼神紧紧盯着林夫人:“林夫人,你可敢同我走一趟?”
谢清珏站在马车旁,静静地听着南知鸢说,可当听见她与棠姐儿差点受伤的时候,他心一紧,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去看向南知鸢。
南知鸢还想说什么,可谢清珏看向了她。
那漆黑的眸子里与往常一样,冰凉凉的,可莫名的,南知鸢从其中看出了几分心疼与担忧。
南知鸢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之中。
旁人都还沉浸在南知鸢方才这一番话之中,没有注意到她如今的愣神,包括林夫人。
林夫人听着南知鸢的话,又恍惚了一下。
大概是上回在谢府给她的教训没有给够,林夫人如今除去在心中谩骂南知鸢牙尖嘴利之外,她竟说不出一丁点替自己辩解的话。
“我...”
林夫人通红着一张脸,四周向她投来的鄙夷的目光,叫她恨不得钻入洞里去。
这么些年都是官夫人,林夫人哪里有经历过这般窘迫的时候。
一瞬间,林夫人突然想到了当初南家那个无权无势的姨娘。
南知鸢的姨娘。
她便是这般无措,惶恐,四周源源不断的投来的皆是嘲讽与恶意,便是她崩溃,分崩离析,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向她伸出一只手来。
仿佛有一只大手,跨越过时空,紧紧地攥住了林夫人的脖颈。
谢清珏回过头来,目光落在了林夫人的身上。
他面上是浓重的霜。
“林大人怕是对于此事难以启齿,那本官便在这告诉林夫人。林大人如今能捡回一条命,还能做官,已经是圣上开恩了。”
“七年前,江南大灾时,先帝下令,叫林大人前去赈灾。可路上偶遇山路崩塌,所有的粮食都吞进了大河之中。赈灾的官员有好几个跳河自尽,林大人尚苟活于世,竟还叫圣上谅解了他的不易,竟保住了他的乌纱帽。”
这件事大多数人都知晓,只是不理解为何谢清珏今日竟又旧事重提。
林夫人梗着脖子:“谁人不知晓此事,怎么,谢大人还想回到当初,将我夫君推下那河中不成?”
谢清珏唇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若是本官说,事实并非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