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一阵隐隐约约的哭喊。
非常凄厉。
她以为她听错了,可再走了几步,那些凄厉的哭喊就那样钻入她的耳膜。
小荷快步跑了过去,看见花田里厨房那群人,手里被绑着绳子,像是猪崽一样被人串成了串。
一个陌生男人正指挥着手下人,熟练地掰开一个厨房仆妇的嘴,粗暴地伸进手指,来回检查。
“你们在做什么?”小荷快步跑了上去。
小符原本躲在不远处,见小荷来了,连忙迎上去,“小荷姐,他们……他们要被卖掉了……”
之前她一直没敢跟小荷说,原因无他,对于小荷来说,这些人确实不值得救。
可是……可是……这些人虽不无辜,也罪不至此啊……
小符知道,他们这样的年龄,一旦被卖了,就真的没有两年好活了。
她强迫自己不准哭,不能用眼泪捆绑小荷姐。
可她看到他们一个个被像捆牲口一般捆起来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好了好了,别哭了,死孩子。”小荷带着老茧的手,一点一点擦着女孩的眼泪。
她叹了一口气,去到不远处陈管家的那处,“陈管家……”
陈管家深深看了小荷一眼,眼里都是怜惜。
“陈管家,我知他们的赏罚权力都在你……”小荷也知,这次处罚这么严重,也是陈管家想为了给她出气。
“小荷啊,我也不想枉作恶人,只是这些人不值得你求情。”陈管家对小荷说话,多了几分和颜悦色。
一是小荷种的花确实被赏识,二来她男人确实是个人才。
加之阿松性子从容不迫,又带点让人喜欢的散漫劲儿。
他长得不好,却满腹才学,遇事波澜不惊。
陈管家早年跟着老爷走南闯北、见识广阔,故而很会识人。
他不自觉被阿松吸引,认为阿松是个绝无仅有的人才。
陈管家打心底里想把他培养成自己的继承人。
毕竟他的孩子陪着大少爷读书去了,以后也能跟着大少爷混仕途这条道。
混仕途的人,怎么会看得上这小小的管家之位?
但陈管家在这位置上几十年,他还是希望有个人能继承自己的衣钵。
他很看好阿松,甚至动了把他收作干儿子的心思。
所以对于小荷,他亦抱了一种作为老人家的耐心。
小荷颔首,“小荷明白管家大人之心,只是小荷从小被发卖多次,颠沛流离……”
她不是想救那些人,只是她受不了发卖这个词。
这或许对主子们,只是一个让讨厌奴隶消失的法子,只是一个很容易脱之于口的词儿。
可对于他们这些奴隶来说,再没有比这更加恐怖的词儿了。
她曾经被卖过五次,牲口一样被检查牙齿,脱光了衣服被里里外外抚摸,像真正待价而沽的猪崽一样睡在栅栏里。
一旦一人染了病,那这一栅栏里所有人都会染病。
然后一堆一堆地死。
再一堆一堆被推出去焚烧。
小荷双手环抱,她真是命大,曾经遇到过一次。
一开始,只是一个小奴隶咳嗽,后来一个栅栏里的人都开始咳嗽。
人牙子也不给治,因为他们这样既没有文化,也没有长相,更没有能力的小奴隶,本就值不了几个钱。
治病贵,甚至比他们本身的价格还贵。
小荷身体好,加之也小心。
她从不跟大家凑在一起,而是躲在靠窗户的角落里,捂住口鼻。
后来他们那一栅栏的人全死了,人牙子遣人来焚烧。
那些人拖拉她身体时,她大声疾呼,说她没死。
可人牙子像是没听到一样,直直叫那些人把她拖走。
其实他们都知道,她还活着,只是一个染了病的奴隶只会传染更多人,不如当成死的烧死。
后来……后来她哭出了血泪,求着那个拖走她的人……
她什么话都说了,求求他想想自己的妻子女儿,求求他想想自己的家人,告诉他自己一直在找自己的父亲母亲……
她声音嘶哑着,大声哭求自己没病,只需单独关押自己一天,便能够看出。
她至少……至少还能卖银钱。
她会干活,会干很多很多活,一定会替人牙子大人们多赚钱的……
许是小荷的某一句话,触动了那个人,那个人当真说动了人牙子,单独关了小荷一天。
小荷算是尤其幸运的,她真的没染病。
她也好不容易活了下来。
一直一直……活到了如今……
小荷抿了抿唇,她的两辈子啊……仿佛全部都是泥泞……
她不知走了多久,才看到了人生那一点点的亮彩。
“管家大人,您是知道的,现在时局紧张,这些仆役老的老、小的小,也卖不得什么好价钱。”小荷说得体贴又谨慎,“但他们熟悉府中情况,都是熟练工。”
“不如都打发到庄子里去,云朔郊外有些庄子偏远,地势恶劣,正好没人想去。不若就让她们去,脏活累活都能干,能给府里省好多银钱。”
“若是……若是管家大人答应,小荷愿意把之后清明簪花会的赏赐都给管家大人。”
陈管家深深看着她,看到小荷都以为陈管家不会答应她冒昧的请求了。
“算了算了,你这丫头说得也有道理。”陈管家摆了摆手。
旋即朝着人牙子拱了拱手,“劳烦白走一趟了。”
“这次咱们就不卖了,阿远,带着陈婆子去喝口茶。”
人牙子虽然心头不愉,可对方是韦府管家,她万万得罪不起的人物,便也拱了拱手,示意几个手下放开那些串好的“猪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