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宁用余光瞥了一眼、夏至举着的双脚，突然朝巷子口走去。
弯腰，去捡被遗弃在积水里的高跟鞋。
身后传来夏至的声音，
“你别捡，我不要了...”
谢宁有些无奈。
大小姐看来是真的不懂，东西脏了，是可以洗干净的道理。
但他的脾气、还没有好到回头给夏至解释的地步，
冷冰冰开口，声音清朗微磁，但语气.....一如既往的阴沉，
“鞋扔了，难道你要....一直踩着我的手吗？”
夏至眨了眨眼睛，“...哦。”
他好凶啊...
不知道为什么，夏至是有点怕谢宁的。
怕被骂，只能乖乖闭嘴。
看着谢宁伸手，两根手指将那双浅香槟色的高跟鞋，从积水汪里勾起来。
*
谢宁勾着高跟鞋回来，轻轻放在椅子前方地上。
随即就这么...只穿了一条运动裤，走进便利店。
几分钟后出来，他左手提着一提矿泉水，右手是一包纸巾。
男人没有开口解释，兀自走到路边，蹲下，
帮夏至洗鞋。
小瓶的矿泉水，每瓶330毫升，一提有12瓶。
谢宁开了两瓶，把一只鞋里外冲干净，心里却在想，
‘这是新鞋把，鞋底的磨损程度来看，走了不到一百步...大小姐到底有多少鞋啊...’
收回思绪，又开了两瓶，将另外一只鞋也冲干净。
随即拿过纸巾，仔细擦干。
谢宁提着干净的鞋回来，放在夏至脚边。
聪明的他，在面对眼前这位娇气的大小姐时，已经会举一反三了。
主动问道，
“脚...也洗洗？”
夏至坐在椅子上，仰着脸看他，表情有点呆。
大概是...从没想过还有这种‘不讲究’的办法，但心里又觉得是个好办法...
大小姐点头，
“好的呀~”
然后，她就这么坐着，把脚往谢宁腿边一伸。
“？”
谢宁迷茫的看她。
“？”
她理所当然的回望谢宁。
漫长窒息的五秒过后.....
复大高傲的谢校草太过惊讶，失态的变了脸色，
“哈啊？我帮你洗？”
*
好吧，夏至坐着，脚又不能落地，确实不方便。
谢宁这样说服了自己。
*
年轻男人重新蹲下，拧开一瓶新的矿泉水，淋在夏至的脚上，
“呀...好凉！”
虽然是夏天，但矿泉水的温度、和人的体温，温差还是蛮大的。
娇滴滴的大小姐被浇了凉水，身体兀自一缩。
谢宁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但手下收着力，倒水的速度变缓了很多。
半夜的S市，还远远不到沉睡的时候。
市区的街灯璀璨，车如水，马如龙。
旧城区和现代都市的交汇处，是极难得的静谧地带。
空无一人的巷口便利店外，娇艳明媚的女人乖巧坐在绿色长椅上，伸出双脚。高年帅气的年轻男人蹲在旁边，一瓶一瓶的打开矿泉水，沉默着倾倒在她脚上。
便利店明亮的灯光从玻璃照出来，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在地上。
两个影子隔得特别近，好像重叠在一起，然后被水缓缓蔓延过去。
*
等水全都用光了，谢宁低咳两声，站起来，在夏至旁边坐下。
这个天气，不用擦，脚也会很快就干了。
夏至晾干脚，终于穿上了鞋。
转头朝谢宁甜甜一笑，
“谢谢你，谢宁，你人真好。”
谢宁还第一次听到女生说他人好。
有些不适应的摸了下鼻子，
“上次在酒店...应该我谢你。”
夏至莞尔，怕谢宁为难，体面的谦虚道，
“那没什么，你知道，我们这些富二代都很闲的，随手帮个忙罢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呵...”
男人低头笑了一声，不再拘泥这件事。
他随口问夏至，“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在酒店那晚听到的呀，”
夏至答完，忽然想起还没介绍自己的名字，一脸歉意，
“我叫夏至。”
“夏至...”
谢宁垂眸看着前方，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
大小姐，夏至。
*
“我打个车，送你回去？”
“...不要。”
夏至长这么大，没坐过出租车。
网约车，更没坐过。
谢宁转念一想，兀自笑了笑，随即摸出手机递给她，
“那你叫人来接。”
“哦。”
夏至只记得几个人的电话号码，爸爸的，裴余欢的....
哦，对了！
夏至给闺蜜白霁月打去电话，报了位置，等她来接。
从白霁月的家过来这里，最快也得20分钟。
快到凌晨，十字路口的风也染上了几分凉意。
夏至穿得单薄，刚才还洗了个透心凉的冷水脚...
夜风拂过，她瑟缩了下，抱住自己的双臂。
谢宁余光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
其实身后的便利店里，有热咖啡或者加热的盒装豆奶。
但夏至这么娇气，多半从没喝过这种街边便宜饮料，谢宁没办法开口询问。
再其实，穿过右手边的巷子，只要两分钟，就能带夏至回他家坐坐。
但...
谢宁想了想自己家，这么小，这么旧。
对大小姐来说，大概和那墙上的小广告、或者地上那滩积水一样可怕吧。
也没办法开口。
*
谢宁起身，摸出烟盒，
“我去抽烟。”
离开便利店门口，走到刚才的小巷。
谢宁侧对着夏至的方向，微微垂头，点了一支烟。
然后将脸别到一边，缓缓吐出白灰色的烟雾。
男人身材倾长，站在阴影里抽烟，他身后黑洞洞的巷子和前方通明的楼宇形成鲜明对比。
强烈的反差聚集在谢宁身上，偏偏他又没穿衣服。
黑夜，都市，姣好的身体，明暗，和轻烟。
夏至觉得这幅画面有独特的美感，拿起凳子上谢宁的手机，对着他拍了一张照。
咔嚓。
谢宁听见声响，转头看过来。
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隐在刚呼出来的烟雾后，生出不符合他年纪的颓废。
于是，夏至又拍了一张。
谢宁板着脸，干脆背过去，不搭理。
而就在这时，白色的欧陆车在路口停下。
是裴月玄的车！
夏至放下手机，立刻站起身来。
*
裴月玄下车，身上还穿着白衬衣的西裤，明显是在公司加班，直接赶过来的。
“惹惹！”
男人大步朝她走来，上下将她打量了一遍。
“月玄哥哥，你怎么来了？”
“霁月睡了，给我打了电话。”
裴月玄温柔的解释，安抚夏至，“先上车吧。”
视线越过夏至的肩，看向已经回到便利店门口的谢宁。
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椅子上的体恤。
他朝谢宁抬了抬下巴，算是打招呼。
收回视线，帮夏至拉开车门，护着她上车。
“等一下，”
夏至转身，叫了一声谢宁的名字。
“谢宁，你手机上的照片别删。下次见面，你发给我。”
下次？
“嗯。”
谢宁不置可否的点了下头。
拿起自己的T恤，走进右手边的小巷。
*
裴月玄的车库里，停满了豪车。
平时用来代步的这辆欧陆，是他最便宜的车，落地也要六百万。而车头的车牌，比车还要贵一些。
豪车启动，带着迷路的公主，慢慢驶回光明的世界。
而谢宁的身影，也彻底消失在没有路灯的小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