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水,盛原脑子才清醒过来。
他冷静了一会儿,对姜隐说:“等到雨小一点了,我就走。”
此时,被风扇呼呼吹了一会儿的上衣已经半干了。
盛原挠挠头发,头发也干得差不多了。
他的眼睛里一片清明。
姜隐见他如此,心里反倒为自己想歪的心思感到不好意思。
约莫半小时后,外头的雨变小了。
盛原站起身来,“我先回去了,音音。”
姜隐也跟着起身,“我送你到门口吧。”
“不用,你待在屋子里吧,我一个人出去就行。”
他走到门边,忽然顿住了脚步。
姜隐跟在他身侧,见他忽然不动,疑惑道:“怎么了,阿原?”
盛原无声转过身来。
他高大的身影在姜隐眼前晃了一下,然后靠近,放大。
姜隐心里一突,盛原忽然将她拉入怀中。
她一下撞进他的胸膛,他的衣服半干,有一股淡淡的潮湿气息。
她愣住,身躯无法动弹,半天没反应过来。
“阿原。”
“好好休息吧。”
盛原很快就放开了她,然后在她还在愣神的功夫,离开了。
姜隐呆立在门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的脸颊上一片绯红。
*
周一,土门镇卫生院召集大家开会。
从泽州来帮扶的医疗队全体人员都参加了。
会议的内容是下一步工作计划,其实主要也是为了解决镇村医疗卫生服务站“空巢”和“光杆司令”现象。
镇卫生院按照上级命令对这项工作进行部署。
除此之外,卫生院也对泽州医疗队工作人员岗位进行再调配。
姜隐被安排到村卫生服务站,并且跟着孙伟贤做好其他村巡诊工作。
开完会,孙伟贤私下里再找姜隐询问了她的工作意见。
他知道姜隐是外科医生,擅长拿开刀,并且之前也去杭城东港医院培训过,不论是泽州市中心医院还是泌尿外科主任胥易阳,都是希望姜隐以精湛的外科技术来从业的,而不是做一些内科的活,尤其是下乡巡诊。
姜隐这趟回来,美其名曰是为了完成医疗帮扶的原计划,但是胥易阳私下里也和孙伟贤聊起过,姜隐想回苍松县继续医疗帮扶可能也有一点私人原因在里面,再加上听其他女同事们的饭后八卦,知道姜隐是有一些儿女私情在工作上的。
鉴于此,孙伟贤和姜隐谈了谈心。
姜隐不知孙伟贤叫自己来是为了什么。
在孙伟贤对面坐下后,姜隐一脸疑惑。
孙伟贤笑道:“小姜啊,你别紧张,我就是想和你随便聊聊,就当拉个家常。”
姜隐笑笑,“孙主任,您想说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你对以后的工作计划是怎么样的?我也知道你这两天刚从泽州回来。”
姜隐应了一声,仍然没懂他的意思。
孙伟贤说:“卫生院呢,是把你派到村卫生服务站去工作,还要叫你参加巡诊,但是你是外科医生,你更擅长做手术,所以你看啊,是不是村卫生室这块工作不太适合你自己呢?”
姜隐想了想,问道:“主任,您的意思是……”
“我们现在就是简单谈谈对工作的想法,我也会考虑到你的专业,如果你觉得村卫生服务站的工作不太适合你,我会和院方去提一下,安排你做专业的外科工作。”
话说到这里,姜隐就明白了孙伟贤的意思。
她笑了笑,很感激孙伟贤能够为自己的专业着想。
“谢谢你啊,孙主任,我也知道外科医生,得拿手术刀,不然技术会生疏,泽州中心医院也是希望我能从事专业技术这一块。但是,现在是在帮扶期嘛,我想着,还是紧着苍松县以及土门镇的实际医疗情况来。”姜隐很坦然,“那确实现在卫生服务站的工作是重中之重,纳入考核的,那就先紧着这块工作来。”
距离他们结束帮扶期还有两个月左右的时间。
孙伟贤见她执意要做基层工作,便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姜隐以为谈话就此结束了,刚想站起身来,孙伟贤突然说:“小姜啊,听说你谈恋爱了?”
姜隐一愣,又坐了回去。
孙伟贤笑眯眯道:“男朋友是苍松人?”
姜隐知道这事藏不住了,也不辩解,点头承认了。
孙伟贤说:“可是,帮扶期没剩多久了,你有什么打算吗?”
姜隐沉默了一下,暂时答不上来这个问题。
孙伟贤又说:“虽然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是,小姜,老胥他很看重你,你倘若不回去的话,老胥会很难受。”
他去过很多地方医疗帮扶过,也带过很多医疗队伍,但是从来没有哪一个医护人员会在医疗帮扶期结束后留下来的,他们甚至会因为条件艰苦适应不了当地的环境而选择提前回家乡。
如果这一次医疗帮扶期,姜隐选择留下来的话,那她是孙伟贤带过的医疗队里的第一人。
所以,今天的谈话,孙伟贤带着试探性的意思。
姜隐说:“我想,人生应该是要去体验的,而不是固守一城。”
胥易阳笑了笑,“当然了,毕竟,一切都还是个开端嘛。”
姜隐不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胥易阳摆了摆手,“其他没什么事了,你先去忙吧。”
姜隐出去了,直接去了周家村卫生服务站工作。
卫生服务站里,目前就四个人,姚立永、周慧妹、刘秋琳和姜隐。
周家村卫生服务站作为土门镇乃至苍松县卫生服务站的先头兵,连月来发展走上正途。
周慧妹算是姚立永培养起来的成功村医。
目前周家村的内科大头都在周慧妹身上。
量血压的,感冒的,喉咙发炎的,都是周慧妹亲自处理的。隔壁村还没有这么齐全的村医,有些村民还会跑来周家村找周慧妹看诊。
姚立永见周慧妹能担当起大任来,心里头宽慰不少。
他的职业生涯将要到站,所幸有接班人培养起来了。
这日,早上八点半,卫生室的门刚开,村民一个接一个走进来。
姚立永坐在周慧妹对面,见周慧妹神态自如地接待着村民们,脸上是收不住的笑意。
有等待的村民问姚立永笑什么,姚立永说:“慧妹儿能顶事,我放心。”
言下之意,他距离退休的日子不远了。
*
中午午休,周慧妹坐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姜隐坐在周慧妹后座上,正翻阅着手术资料。
四下里无人,卫生室的空调开着,冷气很足。
周慧妹拿了个薄毯子盖在膝盖上,刚想睡觉,忽听身后翻阅书页的声音,她睁开了眼睛,转头一看,问道:“秋琳呢?”
“有事去卫生院了。”姜隐头也不抬。
周慧妹问:“中午还回来不?”
“应该下午直接来上班了吧。”
“哦。”周慧妹拢了拢毯子,回过头来,看着窗户外炙热的阳光,“最近很忙,姜医生你回来有一段时间了,我都没空问你呢,你怎么就回去了还回来呢?咱们私下里都说你不回来了呢。”
姜隐依旧没有抬头,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会这么觉得呢?”
“咱这西北小乡镇,哪里有东部繁华城市好呀?”
所以,当看到姜隐回来继续医疗帮扶,周慧妹心里也是很诧异的。
加上其他的事情……
周慧妹对姜隐别有看法。
“姜医生,你还回去不?”
姜隐终于抬了抬头,盯着周慧妹的后背,“怎么了?”
“医疗帮扶期结束后,还走不走了?”
姜隐沉默了一下,好像一直有人在问她这个问题。
但是现在的她,答不上来。
周慧妹听不到她的回答,有些好奇地回过头去看了她一眼。
“姜医生?”
“嗯。”姜隐淡淡道:“我自己有打算。”
周慧妹听闻此言,仍然追问:“打算是什么打算?”
姜隐说:“我知道你和周倩关系很好。”
周慧妹想试探,姜隐直接戳穿了她的意图。
周慧妹心里一囧,面上挤出一丝笑容,“姜医生,真是不好意思。我从倩倩口中听说了你和盛原的关系,我没想到你们居然是这样的关系。”
当周慧妹知道姜隐和盛原的关系后,她心里是很震惊的。
毕竟,她怎么看,姜隐和盛原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八竿子打不着。
可就是这样看似是两条平行线的人,阴差阳错地在一起了。
周慧妹一方面是惊讶于姜隐和盛原看似不对等的关系,另一方面则是为自己的好姐妹周倩感到不值。
“倩倩她喜欢盛原好多年了。”周慧妹也坦言,“倩倩是我的好姐妹,这两天她都很难受,情绪很差,都是因为盛原,所以……”
姜隐说:“人不能在错误的地方花精力花时间。”
所以,在她看来,及时止损是最好的。
周慧妹倒愣了一下,“的确,倩倩好像一直在错误的人身上花费了大量的精力和时间。”
“作为她的好姐妹,你应该要帮助她走出困境。”
姜隐虽然说的很简单,但是对于周倩这个当事人来说,想要一下子走出心碎的困境是很难的。
周慧妹说:“倩倩她现在吃不下睡不好,暖暖这两天又被送到她姥姥家去了。”
她叹了一口气。
姜隐自从知道周倩丈夫的事情后,反倒是挺同情她的。
但是对于盛原的事情,她又不好太过圣母心。
毕竟感情的事,勉强不来。
周倩既然喜欢盛原这么多年,盛原都无动于衷,那表示盛原确实是对她没有感觉的。
更何况,站在盛原的角度来说,周倩是他朋友的遗孀,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对朋友的遗孀有非分之想。
可惜,周倩一直都没有看清楚这层事物的本质。
周慧妹很是苦恼,“其实我也知道盛原貌似不喜欢她,但是倩倩这么多年,自从一个人生下暖暖后,都是盛原时不时接济她救助她,对于她一个单身母亲来说,盛原的帮助就是雪中送炭,很容易让倩倩萌生出一种依赖感。”
姜隐知道这种感觉,当有人对自己示好,很容易产生一种幻觉,觉得自己是独一无二的。
当美梦破碎之后,就会陷入抑郁不得志的状态。
曾经,姜隐也有白月光。
“当从这段低迷的感情状态中走出来以后,她就会发现,她获得了新生。”
周慧妹又叹了一口气,“局外人来看,道理何尝不懂呢,倩倩她自己,又如何不知道呢,但是,当局者想要走出困局,是很难很难的。”
她甚至担心周倩会患上抑郁症。
而周倩因为太过难过,去看了医生。
她独自一人去了苍松县第一人民医院,挂了陆嵘的号。
陆嵘下午的门诊一号,就是周倩。
当周倩推开门,坐到陆嵘的面前,陆嵘吃了一惊。
“真的是你啊,周倩。”
周倩憔悴了不少,眼睛下乌黑明显。
陆嵘看着她这副模样,很疑惑,“你怎么了这是?”
“我睡不着,很难受。”
“发生什么事了?”
他万万没想到,周倩会来看精神科门诊。
他和周倩认识也有很多年了。
自从张宏恒意外离开,周倩独自生下暖暖,这么多坎坷都过来了,他也没见过周倩会难受到居然要挂精神科门诊的地步。
“这究竟是怎么了?”陆嵘伸手在卷曲的头发里摸了一把,有点疑惑,“阿原这小子也没和我说过你状态不对啊。”
周倩听他一提起盛原的名字,心里的委屈再也憋不住,眼圈一红,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掉了下来。
陆嵘吓了一跳,“周倩,你这是怎么了?别哭啊。”
周倩掩面哭泣。
陆嵘更慌了,“你怎么了到底是?别哭啊,我,我打电话给阿原……”
他摸出手机。
周倩连忙喊:“别!”
“什么?”
“别告诉阿原,你别告诉他!”周倩将脸埋进自己的双手里,轻声抽泣道:“我不想让他知道,也不想让他担心。”
陆嵘一听,明白过来,“你这是……和阿原有关?”
周倩抬起脸来,满脸的泪水。
陆嵘给她抽了几张纸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