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携着暖意,抚过草原,朝阳落在少年的眼中,纯粹而炽热。
阿赫雅抿了抿唇,忽然生出一分愧意来。
“我不一定能够喜欢上你。”她轻声道,“这场婚事,更多只是做给……外人看。”
“我只是在利用你,替我去圆一个谎,骗一个人,即便如此,你也愿意?”她让自己显得冰冷无情一些,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臧塔,声音平静。
臧塔却依旧毫不犹豫:“愿意。”
他昂起头,以一种仰视的姿态,望着坐在马上的阿赫雅。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他困在缝隙间,绝望之际,看见从天而降的阿赫雅。
只需要一眼,便注定了沦为人臣。
“我欠长公主一条命。”臧塔的声音微沉而坚定,“这就是我想要做的。”
阿赫雅不由得收紧了手中的缰绳,闭了闭眼,艰涩开口:“我……”
她实在不算一个良人,事实上,连个好人都算不上。
臧塔又何必在她身上浪费这么多感情呢?
“说到底,其实是我赚了。”臧塔像是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咧着牙,露出了一个爽朗的笑,“长公主如果觉得对我有愧疚,可怜我一分,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阿赫雅点点头,“只要你开口,什么事,我都为你办到。”
臧塔的脸上慢慢浮上红,带着几分趁火打劫的不好意思,又实在压不住心里的雀跃:“我不知道你要骗谁,可是我们成婚……应该是要拜天狼神的吧。”
“如果那个人没能在红绳系上手腕之前出现,我们的婚事就是得到天狼神赐福作证的。”他小声说,“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就当我们真的成婚了,试着喜欢我一下。”
哪怕只有片刻。
他也想那个做那个得到神明青眼与眷顾的信徒。
阿赫雅怔了怔,眸光中掠过复杂的光,定定地望着臧塔,半晌,轻声答应:“好。”
臧塔像个得到糖果的小孩,猛然跳了起来,向阿赫雅伸出手,像是想要抱她,又克制地收回了手,摸了摸鼻子,嘿嘿地傻笑。
“那我……那我写信给我父亲。”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还有我的母亲和弟弟们……我要成婚了!”
臧塔拍了拍自己的脸,原地转圈。
这是真的吗?不会是梦吧?
他身上的盔甲还没有卸下,显得有些笨拙,又奇怪的可爱。
阿赫雅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出言制止:“先不要告诉他们。”
“仪式会尽量简化。”她眸光微动,“臧塔,我再问你一遍,即便这场戏连父母也不会敬告,是一个不伦不类的婚礼,你也要答应我吗?”
“就算你不违背本心,替我圆这个谎,我也可以想别的法子,不需要你委屈自己。”她已经有些后悔了。
她不该明知臧塔对自己有爱慕之心,却还用这种事情来为难他。
即便他心甘情愿,她也问心有愧。
“没有违背本心!”臧塔有些急了,“我真的愿意!”
“就算只是一场戏,都是假的,我也愿意。”他注视着阿赫雅的双眼,认真得像在许誓,“我想亲眼看你穿上盛装,向我走来。”
就像他曾做过的无数个梦那样。
风声呼啸,吹过草原,将军营中兵士训练的喝声吹散了。
天地之间,好像只剩下臧塔那双最炽热的眼眸。
阿赫雅抿紧了唇,良久,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如果你后悔了。”她低眸,“随时可以告诉我。”
“我不会后悔。”臧塔说,“兵行险招,你总是不肯正视我的喜欢,我要赌一把。”
“你要骗的那个人,是你在大胥的夫郎吗?他藏头露尾,是个懦夫。”他难得显露出了锋芒毕露的一面,“如果他敢出现在我们的婚礼之上,我就认他还算个勇士,心悦诚服。”
“否则,他凭什么站在你身边?”
阿赫雅回到王都时,脑中还回荡着臧塔的声音。
懦夫。
她忍不住翘了翘唇,微微摇头。
若是大胥人知道他们深入敌营的陛下被如此评价,不知会作何感想?
她走入帐中,在自己床头坐下,随手从书箱中取出一本游记,翻阅起来。
“你……”谢桀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像是压抑着复杂的浓重情绪,难得有些低声下气,“能不能别成亲?”
“不能。”阿赫雅并没有意外,她知道谢桀会远远地跟着自己,自然也一定看见了自己与臧塔的见面。
她回答得毫不犹豫,颇为无情。
谢桀的牙齿有些痒:“他有什么好?武艺平平,大字不识,除了朝你摇尾巴,还会什么?”
这评价中的主观色彩未免太过厚了。
阿赫雅瞥了他一眼,继续看书,没有跟他争辩,一击必杀:“我喜欢。”
谢桀皱着眉头,试图抽出她手中的书,却没有抽动:“就因为他摇尾巴的蠢样?”
“因为他尊重我的意志。”阿赫雅抬头,收紧了手指的力道,慢慢将书合上,“你说他摇尾巴讨好我,你有比他高明很多吗?陛下?”
“他喜欢我喜欢得光明正大,我拒绝了,他便知道避开一些,不让我为难,总比你被拒绝了这么多次,依旧这样纠缠不放要好得多。”她面无表情地开口,“闹得太难看了吧,谢桀。”
“你非要我将你贬低得一文不值,彻底撕破脸皮,然后才能放弃,让彼此落个清净吗?”她问。
谢桀捏紧了拳头,闭了闭眼,还是当作听不见:“你那日说,只要我看见琼枝殿里的人到底是谁……”
那些碎片化的火光又在他眼前闪回,让他头疼欲裂。
但他还是坚持着,慢慢挤出字:“我们还有可能,对吗?”
“没有了。”阿赫雅扯了扯嘴角。
她有些想笑,又实在笑不出来。
谢桀要怎么看到她前世的伤痕?又要怎么感同身受她曾经受过的痛苦?
“我要成婚了,陛下。”阿赫雅唤着他,像从前千万回那样,“我会和臧塔拜天狼神,在彼此的手腕系上来世的红绳。”
他们没有成过亲,没有拜过天地,也没有喝过交杯酒。
“你没有给过我的,我会给他。”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