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穿越小说 > 诱君春宵帐 > 第三百二十二章 争执动胎气,昭宁之语
    深秋的风穿过殿门,吹动逦迤的纱帐,寒意透骨。

    阿赫雅抬头,直直地望入谢桀眼底,分明是在笑,眸里却只有悲哀的讽刺:“陛下问我之前,何不问问自己呢?”

    “淑妃屡屡对我设局,陛下便为此剥夺了她大半掌管宫闱之权,谁不羡慕我圣宠优渥?”她轻轻翘起唇角,“可是陛下,那些从淑妃手中裁撤开的宫务,什么时候到过琼枝殿呢?”

    她不想插手大胥后宫杂务是真,可谢桀从未想过将这份权利放到她的手中,也是真。

    所以在淑妃之后,便是林无月,哪怕没有林无月,也会有更适合的大胥贵女——总之不会是自己这个身份不明的北戎人。

    阿赫雅指尖微微发颤,声音却依旧坚定,剥开了这些时日的甜蜜糖衣,露出内里血淋淋的真相:“陛下猜我疑我,又要问我,为何不肯信您……您不觉得可笑么?”

    他们能交颈缠绵至死,也能时时按剑对彼此提防。

    这话说得太重。

    殿中一时死寂,仿佛连风都凝滞了。

    “这就是你真正所想。”谢桀的声音沙哑,压抑着滔天的怒火与难堪。

    他紧握着拳,青筋跳动,有无数气话哽在喉头,又顾及着阿赫雅的身子,死死地咽了回去。

    到最后,谢桀只是无力地闭了闭眼睛,语气冷沉:“林无月避世孤僻,后宫之中,独独与你交好,她掌权与你掌权——”

    有何不同?

    阿赫雅扯了扯唇角,指尖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

    从结果看,自然无有不同。

    可从本心……全然交付,与留三分后路,又怎能一样?

    阿赫雅不想与谢桀掰扯这些烂账,他们二人之间本就半斤八两,又有谁真正问心无愧,可以理直气壮地质问不平?

    “那些东西,我都可以不在乎,也不稀罕。”她定定望着谢桀,双目通红,声音微哑,带出颤抖的尾调:“陛下,我只是想要一个真正的公道!”

    她只是想给沅沅一个交代,仅此而已。

    阿赫雅捏紧自己腰间小兔子形状的香囊,那里头装着晒干的橘皮,泛着自然酸甜的果香。

    是沅沅在她开始害喜之后,偷偷琢磨着做出来,献宝一般塞到自己手中的。

    彼时的欢笑还在眼前,转眼就成了漫天的火光,烧灼得她的眼睛生疼流泪。

    阿赫雅怎能不恨?

    她昂起头,试图在谢桀脸上看见几分动摇。

    “沈家为大胥浴血沙场,淑妃便是他们留在京都的脸面。”可谢桀依旧是那副理智得冷漠的模样,他一边低声解释,一边伸出手,想安抚阿赫雅的情绪,“她从未真正参与浙水宫大火,朕不能以此为由处置淑妃。”

    哪怕秋后算账,也不能是这个时候。

    战事激烈,军心一旦动摇,就是上万条人命来填的窟窿。

    “那便任由她杀人么?”阿赫雅猛然将谢桀的手拍开,怒声道,“沈家浴血沙场,功劳卓然,所以沅沅的命就是一件牺牲品,即便含冤而死,也要懂事地当作一场意外,好叫你安抚军心!”

    她心绪激荡如潮,呼吸急促,连带得腹部也隐隐作痛。

    阿赫雅抱住隆起的肚子,忍着疼痛,头上满是冷汗,却依旧死死地盯着谢桀,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泣血的质问。

    “谢桀,你怎么对得起沅沅,你怎么对得起你多年辅佐,呕心沥血的恩师?”

    谢桀觉察出阿赫雅的不适,脸色阴沉,抓住她的手腕,强硬地将她按回床上,声音含着煞气:“太医令!”

    殿门应声而开,最先进来的却不是太医令,而是面色比谢桀更难看的柳奴。

    阿赫雅已经疼得喘不过气了,指尖死死地抓住软被,贝齿紧咬着,强行挤出一个字:“滚。”

    她半睁着眼,鬓边的发丝被汗水打湿,贴在脸颊上,狼狈异常,望向谢桀的目光冷得像在看一个仇人。

    跑得汗津津的太医令被她这一个字吓得险些跪倒在地,心中忙念菩萨保佑,颤巍巍地伸出手,恨不得就此晕过去算了。

    这可是陛下啊!

    谢桀却只是僵硬地站在原地,仿佛被冒犯的并不是自己。

    他凝视着阿赫雅排斥厌恶的眼睛,喉咙中漫出甜腥的血味,心脏似是被锥刺刀割,闷闷地疼,比战场上任何一次重伤都要痛上千倍。

    周沅沅毕竟还活着,要处置淑妃,也大可等到南边平乱,大军回朝之后。

    他只是做出了最符合当前形势的决断。

    可阿赫雅的模样,又让他直觉性地感到后悔。

    柳奴早在阿赫雅开口的一瞬间,便站在了谢桀面前,脸上的冷色几乎结冰:“陛下,请吧。”

    阿赫雅从前饮过太多避子药,本就于身体有害无益,自己多番想法子调养,才能让她这一胎怀得轻松些,临到末,又遇上这等伤心事。

    阿赫雅已经压不住喉中的痛呼,呜咽起来,低低地叫着柳奴的名字。

    柳奴呼吸一窒,想到自家公主要受的苦,便恨不得将眼前这罪魁祸首剐了干净,见谢桀还不动,出口的话更是不气:“你若想宫中一日两桩白事,尽可以赐了毒酒来,用不着站在这儿,软刀子割她。”

    伺墨也跟着上前,眼观鼻鼻观心,却也是送的姿态:“陛下,琼枝殿中忙乱,场面难堪,龙体贵重,不好多留。”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

    谢桀深深地望着帷帐中阿赫雅惨白的脸,有一瞬间的恍惚。

    有一个声音在耳畔诅咒般呢喃,只要他迈出了琼枝殿,就再也没有转圜的机会了。

    “陛下。”太医令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支支吾吾地开口,“娘娘忧思过度昏厥在前,如今又惊怒激动,若不能平复下心绪……臣无法扎针保胎啊。”

    谢桀像是被惊醒了一般,死死地攥着拳头,半晌,猛然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殿门在他身后重重合上,只有隐约的痛呼与忙乱的脚步声传出。

    谢桀紧闭着眼,忽而一拳砸在柱上,瞬间骨节处便渗出了血,和木屑混在一处,血腥骇人。

    “皇兄。”小小的声音含着几分怯意,从一旁的偏殿传来。

    昭宁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担忧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深吸一口气:“我有话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