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那多出来的花粉并不属于百合,而是被有心人混入其中的石妍花。
阿赫雅闭了闭眼,险些压不住眸中的冷意,骤然攥紧了拳头。
“这瓶里的百合,是谁送来的?”她的声音里含着几分隐怒。
伺墨望着那瓶百合,也不由得背后发寒,轻声答了:“长公主殿中的插花差事,一贯是由宫女莲子在做。”
她有些犹豫:“如今伺候长公主的人都被关押在金吾卫暗牢中了,主子不如将此事报给陛下,请陛下彻查?”
柳奴也皱眉开口:“金吾卫用刑从不留情,那宫女既然能熬过这一夜没吐出消息,看来是个嘴硬的。”
恐怕不会那么轻易认罪。
她看向阿赫雅,眼神幽幽。
线索有了,金吾卫也不是吃素的,迟早都会查清楚昭宁长公主被害的真相,主子实在没有必要再将自己卷进这件事里。
阿赫雅长长吐出一口气,她也清楚,此时将有问题的百合交给金吾卫是最好的选择,可想到昭宁昨夜命悬一线,她便压不住心里的冷意。
“将这些有问题的百合包起来,带上花瓶,我要亲自去审问莲子。”她抬眼,目光泛凉。
她要亲自将谋害昭宁之人绳之以法,否则,对不起那个孩子的濡慕与亲近。
金吾卫暗牢深处。
宫女莲子蜷缩在枯草上,几乎只剩下了一口气,身上的单衣被血水浸透,触目惊心。
她麻木地睁着眼,痴望着地上斑斑的血痕,仿若一个木偶。
紧锁的牢门忽然被打开,一个金吾卫抱着天青色的花瓶走入牢房中,默默地将花瓶放在莲子的面前。
他居高临下地睨视了莲子一眼,没有半点逼问的意思,只是嗤笑了一声,便离开了。
沉重的锁链声哐当落下,仿佛某种不祥的预告。
宫女莲子不由得心跳加速,她微微抬起头,看向那个天青花瓶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只恶鬼。
恐惧与后悔在她的心中蔓延,她几乎克制不住自己身体的颤抖。
下一秒,两个金吾卫拖着一个惨叫的宫人,从她的牢房前走过。
“第几个了?”其中一个金吾卫问,“今日午后,这一批宫人全都要处理干净。”
“里面那个才是罪魁祸首,先不杀她?”另一个问,“嗤,也不知道吃的什么狗胆,对长公主下手……如今陛下大怒,整个琼枝殿偏殿的宫人,都得给她陪葬。”
“她?谋害皇室,祸连家族,她得等着下午统领把她家的人口都带进来,一起……”
宫女莲子听到这里,猛然抬起了头,惊恐地望向牢房外,跌跌撞撞地奔过去:“等等!大人!”
她的叫声并没有让金吾卫侧目,他们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落在这间牢房上,径直拖着尸体走远了。
偌大暗牢,只剩下长满青苔的墙面滴下来的水声。
莲子的呼吸粗重,呆呆地瘫坐在牢房门口,目光望向那个天青花瓶,又像被烫到了一般,飞快地移开。
家人……怎么会牵连到家里人……
他们已经查到了!他们已经知道,是自己鬼迷心窍,在百合花里放了石妍花的花粉,还得昭宁长公主险些因花藓而丧命。
所以才会送来这个花瓶,所以才会要……杀自己的家人。
莲子忍不住想起家里的老父老母,想起自己入宫前他们殷殷的嘱咐,还有幼妹抱着自己腿不让自己离开的模样。
她绝望地闭了闭眼,自己要害死她们了。
“不会的……”拖动尸体的声音再次传来,莲子蜷缩在墙角,喃喃地安慰自己。
就算、就算被发现了花里有问题,自己也还能狡辩的。
琼枝殿里人来人往,虽然花是自己插的,却不能证明就是自己做的手脚啊!只要有人来审问自己,自己就能把事情推到别人身上。
那个向来爱拍马屁,跟在长公主身后的太监桂圆,不也碰过那百合花么?
莲子思绪纷乱如麻,天马行空地考虑着如何为自己脱罪,可直到午后,都没能等到审问自己的人。
她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怎样,不知道自己的家人如何,只有黑暗的牢房,让她难以分辨时间流逝的快慢。
这种未知的滋味最是难熬。
莲子从胸有成竹到恐慌麻木再到几乎崩溃,短短的两个时辰,于她而言,却仿佛已经在烈火刑狱中苦苦煎熬了数年。
直到锁链的声音再度响起,一个脚步声传来。
阿赫雅走到那个天青花瓶前,将手里新鲜的百合花放进了瓶口,深深地凝望莲子。
她的眼神冰冷而带着杀意,声音却漠然:“宫女莲子,原名张莲娘,京郊张村人士,父亲张二,是个木匠,母亲张卢氏,你家还有一个小妹,六岁,一个幼弟,刚出生不久。”
阿赫雅顿了顿,似笑非笑,轻声道:“好好的一家子……可惜了。”
只撂下这意味不明的三个字,不再多问,她已经起身,直接向牢房外走去。
莲子没想到她既不问自己为何对昭宁长公主下手,也不问此事的幕后主使,满腔准备好的话都没了发挥的余地,眼见着阿赫雅已经要离开,忍不住尖声叫出来:“阿赫雅姑娘!”
阿赫雅底气足,连半句多余的话都不问,显然是拿住了实证。
包括那枝百合……她一定发现自己在百合里面动了手脚了。
莲子心虚又恐惧,连滚带爬:“您、您不问我么?”
“问什么?”阿赫雅回头,居高临下,反问,“幕后主使?”
“风过留声,雁过留痕。”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讽刺的意味,深深刺入莲子的心底,“能查到你身上,又怎么会查不出幕后之人?”
莲子如遭雷击,怔愣在了原地。
那自己……岂不是没用了?
阿赫雅勾唇,眼神如冰,掠过莲子的脸,定在她战栗的双眸上,一字一顿:“你在宫中当差,想必知道,什么叫同人不同命。”
“同样是对昭宁长公主下手,你全家都要为你所做之事陪葬。”她凉凉勾唇,“可有些人,只需要一个替罪羊,就能逃脱惩罚。”
阿赫雅的声音幽幽,仿佛妖女的某种诱惑:“你甘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