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赫雅不再理会谢桀,径直走入偏殿。
昭宁听见动静,抬起头来,就见到阿赫雅,眼睛顿时亮了:“阿赫雅姐姐!”
她显然玩得开心,声音里都带着雀跃,甜腻腻的。
阿赫雅忍不住勾唇,笑道:“我听见昭宁弹琴了。”
昭宁羞涩地低下头,捏着衣角:“我刚学……弹得不好,是不是吵到你了?”
若是魔音入耳,确实该烦的。
“自然没有。”阿赫雅拍了拍她的脑袋,“只是你皇兄幼稚,方才与我打了个赌。”
昭宁听见谢桀的事儿,立即竖起了耳朵:“什么赌?”
“他非说我不通音律。”阿赫雅摆手,“真是小瞧人,我只是不会抚琴罢了。”
“那姐姐会什么?笛子?琵琶?萧?还是瑟?”昭宁掰着手指头,绞尽脑汁数着自己知道的乐器,却见阿赫雅一一都摇了头,不禁迷茫。
阿赫雅轻笑着,手指越过她,在她身后的盆栽上,折了一片叶子下来。
那片叶子青翠,却不是嫩叶,泛着墨绿,厚度正好适中。
阿赫雅指尖夹着叶子,在昭宁面前扬了扬:“喏,就是这个。”
“叶子?”昭宁迷茫,“叶子……也算吗?”
“为什么不算?歌乐发于心,抒己情,什么乐器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让自己舒心呀。”阿赫雅笑得眉眼弯弯。
“歪理。”谢桀已经不气地占据了昭宁的小榻,闻言一挑眼皮,冷哼了声。
阿赫雅瞥了他一眼,也跟着哼声,不与他反驳。
她将叶片放在唇边,缓缓闭上眼睛。
这样的早晨,还算不上热,窗户大开着,清风徐徐,带着院内草木之气,围绕身侧。
仿佛头顶一轮圆月,四下无人之际,躺在无边的草原上,轻轻吹动一片细长的叶子,便有一首歌谣响起。
“呜——”
叶笛声婉转悠长,随心而动,快意悦耳。
殿中分外寂静,每个人的呼吸都很轻,生怕打搅了这曲声。
阿赫雅阖上眼,那吹奏过无数次,熟稔于心的音调,在唇与叶的接触间,轻快地流出。
那是一首草原上脍炙人口的童谣,和缓如月光。小时候,母亲给她吹,也给弟弟阿瑟斯吹。
如今,在故乡千里之外的大胥皇宫,她也将这首歌谣,吹给小小的昭宁听。
月儿弯弯,照马羊。小小的孩儿,入甜梦乡。
一曲毕,阿赫雅放下叶子,唇角勾着笑,望向谢桀。
谢桀直直地盯着她,不知看了多久,目光里既有惊艳,也有看不懂的复杂。
阿赫雅没理会他在想什么,只是歪了歪头,用口型提醒他:“我、赢、了。”
谢桀瞥了她一眼,收回目光,随手端起茶盏,啜饮了一口。
他方才只质疑了阿赫雅于音律上的造诣,可不曾说,若她真会,他就回帝宫批奏折。
这个赌,本就不存在。
阿赫雅哼笑,嗔了谢桀一眼,才低头,看向昭宁,戳了戳她的腮帮子:“昭宁,喜欢这首曲子么?”
昭宁的手指按在琴上,呆呆地望着阿赫雅的侧脸,被戳了脸蛋都没反应过来,眼里半是濡慕,半是亲近。
阿赫雅姐姐怎么会这么厉害……只用一片叶子,就可以吹出这么好听的曲子。
昭宁忽然重重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喜欢!姐姐教我吧!”
“吹叶子倒不难。”阿赫雅挑眉,随口便应了,眼角余光瞥见谢桀的身影,忽然生出使坏的心思来,“不过,你正学琴,若从这支曲子开始学,倒也不错。”
她抱起昭宁,朝谢桀努了努下巴,故意抬高了声音:“你皇兄于音律一道颇有造诣,想必教你绰绰有余。”
谢桀挑眉,朝阿赫雅看去,目光有些暗:“嗯?”
阿赫雅勾出一个挑衅的笑:“陛下不会是自吹自擂的吧?”
谢桀缓缓放下茶杯,朝她走去,一边示意周忠将昭宁抱走,一边低低地笑:“将朕当琴师使唤起来了?”
阿赫雅被他箍在怀里,腰肢一阵麻痒,眼皮子跳了跳:“陛下教自己的妹妹,不是天经地义?”
谢桀放开她,坐在了昭宁原本的位置上。
这个按着小孩子身位设置的琴案,对于谢桀来说自然颇为逼仄,但他大马金刀地坐下来,倒半点不叫人觉得滑稽,反而自带七分气势。
他抬起头,声音玩味:“教一个也是教,两个也是带。”
阿赫雅愣了一瞬,尚未反应过来,就被谢桀扯着,坐到了他的腿上,双手也被牵引着,按在了琴弦上。
她下意识想挣扎,又被他钳制住,动弹不得。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谢桀低低地笑,“朕好心教你抚琴,你日后可要恭敬些。”
“你不要脸。”阿赫雅又羞又恼,急急骂了一句,还未强行挣脱开,指尖已经被谢桀带动着,拨响了第一个音。
而后,流畅的乐曲随着琴弦轻佻慢捻,渐渐地萦绕在了殿中。
阿赫雅紧绷的身体慢慢地松了下来,任由谢桀攥着她的手,在琴上跃动,听着乐声,不由得有些发怔。
谢桀弹出来的……竟真是她所吹奏的那一支曲子。
每一个音调都一模一样,毫无错漏。
阿赫雅抿紧了唇,睫羽不自觉地颤动。
他的记性这么好么?
“上课走神,可不是好学生。”谢桀刻意压低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灼热的呼吸烫得阿赫雅指尖一缩,又被他霸道地抓住,扣着指尖捋开。
粗糙的指腹按在肌肤上,带来一种奇异的酥麻触感。
阿赫雅被他调戏得整个人都有些发烫,咬紧了下唇:“谁认你了?强买强卖的,陛下是什么混子流氓不成?”
本是想摆谢桀一道,如今倒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阿赫雅感受着颈后灼热的气息,如坐针毡:“快放开我!”
“强买强卖……阿赫雅要告官么?”谢桀还在故意逗弄她,慢条斯理地拨弄琴弦,放慢节拍,将原本可以很快结束的曲子又拉长了些。
这世上,只怕还没有能约束住他的律法。
阿赫雅抿唇,从后颈到脊背,仿佛都软成了一滩春水。
她眸中一片潋滟,指尖有些发抖,说不清是气恼还是羞,只恨不得踩这不要脸的昏君一脚才好呢。
一众宫人早在谢桀抱住阿赫雅时,就熟练地埋下了头,把自己当成瞎子聋子,看不见听不着。
唯有昭宁年纪小,还不通人事,只懵懂地以为是皇兄带着阿赫雅姐姐一起弹琴,教自己曲子,一边看一边听,煞有介事地点头:“唔!好听!”
简直……误人子弟。
阿赫雅忍不住瞪了闷笑的谢桀一眼。
“主子。”柳奴走入殿中,看见阿赫雅脸上的粉意,愣了一瞬,才道,“林昭仪与周充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