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赫雅被强行按着跪下,背脊却挺得笔直,与何婕妤对视的眼中满是寒意。
德妃在时,何婕妤唯唯诺诺,只能做一个出谋划策的影子。
德妃死了,何婕妤作为何家最后的女儿,才露出了真面目——她身上流着何家的血,本就是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
阿赫雅眸中似有火光闪烁,含着怒气:“何婕妤这是要杀我?别忘了,你还未受过册封,尚且不是名正言顺的贵妃。”
掌管宫闱之权尚在淑妃手中,何婕妤若真以私出冷宫的罪名处死自己,可是僭越。
这把柄,远比什么给宫妃下毒要大得多。她真敢不成?
“住口!”何婕妤的宫女见微皱紧眉头,冷声怒斥,“贵妃娘娘是圣旨明封的位分,板上钉钉,你怎敢妄言!”
阿赫雅扯了扯唇,按着她的婆子又故意加大了力气,叫她的膝盖磕得生疼。
何婕妤心机深沉,算计起人来,便是敲骨吸髓的利用。
一旦上了她的贼船,有了要命的把柄叫她捏在手中,再想抽身,绝无可能。
阿赫雅不会让自己做何婕妤的棋子,也不会让林无月做。
既然注定不能全了何婕妤的意,此人必定是要得罪的,又何必再伏低做小,反让自己落了下风?
阿赫雅高高地抬起头,双眸明亮,索性扯下遮羞布:“若真十拿九稳,何必在乎一个淑妃!”
失去了掌管宫闱之权,淑妃也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长。
何婕妤如此急着要自己说服林无月,扳倒淑妃,不就是知道册封礼一日未行,便有一日的变数,心中有惧么?
“好厉害的嘴。”何婕妤被她说中心中算计,不怒反笑,眼神凉森森的,“该赏。”
她的语气里带着煞气,话音刚落,见微便上前一步,对着阿赫雅,高高扬起了手掌。
啪!
一个巴掌重重落下,将阿赫雅打得偏过头去。
她的嘴角几乎破了,一侧脸肿胀发烫,尖锐的疼痛与羞辱的怒火一同冲上头脑,却反叫她的理智更加清晰。
阿赫雅扯了扯嘴角,半点不惧怕,眸光愈发锐利,一字一顿:“你,敢赌吗?”
赌杀了自己而无人发觉,赌淑妃不以此事大做文章,赌这流言蜚语之下,何家依旧会死死护着她。
何婕妤有这个底气吗?
何婕妤缓缓攥紧了手中的书卷,眼中溢出杀意:“这宫里头,哪一日不死人?一个冷宫废人,我说你是投井自尽了,谁会去捞你的尸身,谁会为你击鼓鸣冤?”
如今何家才是真正的天下之主,她想杀一个人,还用得着罪名?
“林无月?周沅沅?”何婕妤声音缓慢戏谑,说出两个人名时,仿佛毒蛇吐信,“她们自己,尚且是过江的泥菩萨罢了。”
自身难保,何以为阿赫雅出头?
阿赫雅听出了她语气里的威胁,眸中寒芒摄人。
何婕妤顿了顿,又笑了一声,意味不明:“还是你在等皇帝回头,为你撑腰做主?”
阿赫雅指尖一滞,蹙起眉头。
何婕妤连装都不装了,直呼皇帝,而不称陛下?
这样有恃无恐,何家是有了什么依仗?
何婕妤看她反应,以为自己说中了,眼中的讽刺又浓了几分:“你以为皇帝还能护得住你么?他连自己的亲妹妹都要卖了。”
她想起从前谢桀对阿赫雅的偏爱,眸光不由得发凉。
再多的盛宠又如何?谢桀已死,如今的傀儡皇帝,在自己面前,也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
“什么意思?”阿赫雅抿紧了唇,心中莫名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
什么叫,连亲妹妹都要卖了?何家想对昭宁做什么?
此事又与何家突然硬气起来的姿态,有何关系?
何婕妤居高临下地睨视阿赫雅,心中莫名的优越感与扭曲,让她更想打破阿赫雅心中的奢望。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怜悯,淡淡开口:“北戎的国书要与大胥联姻,为北戎太子,求娶昭宁长公主。”
“什么?”阿赫雅瞳孔微缩,半是震惊,半是怒意。
北戎丞相为了稳住王帐遗留部曲,团结北戎中立的部族,面上依旧尊着王族的血脉。
这联姻的北戎太子,别无他选,只有自己的弟弟,阿瑟斯。
可他今年已经十八了!而昭宁不过还是个孩子,他们二人,如何能成亲?
“不信?”何婕妤轻笑,音调拉得很长,“北戎的国书已经在路上了,是真是假,不日便知。”
她这态度,已经说明了事实——这是真的。
阿赫雅指尖微微有些颤抖,贝齿咬着舌尖,用锐利的疼痛,来刺激自己清醒地思考。
北戎国书未到,何婕妤便先得知了消息。可见,联姻之事是北戎与何家通过气,达成了共识的。
怨不得何家突然这样张扬,原来是与北戎丞相联盟,自认有了助力。
可又为何要联姻?北戎苦寒,昭宁本就体弱,常年在行宫养着身子,岂能适应草原上的生活与气候……
阿赫雅顿了顿,眼神顿时一厉。
除非,北戎丞相从头到尾,就没准备让阿瑟斯得到一个活的昭宁长公主,平白成为大胥皇帝的妹夫。
他打的主意,就是让昭宁长公主死在和亲途中,让阿瑟斯与大胥结仇,再以此事,拉拢中立部族,名正言顺地阻止阿瑟斯继承父王的位置。
阿瑟斯本就是父王的继承者,北戎的太子,只要有他在一日,北戎丞相就不能自己称王。
唯有让阿瑟斯犯下影响整个北戎国运的大错,让各部族都哗然愤怒,北戎丞相才有理由废除太子,坐上王位。
阿赫雅捋顺了逻辑,眼中缓缓浮上了寒意,咬紧牙根:“昭宁才六岁。”
阴谋诡诈,你死我活,她不意外北戎丞相会千方百计地暗害阿瑟斯……可,稚子何辜?
何婕妤望着阿赫雅,指尖点了点额角,将话说得冠冕堂皇:“长公主受天下供奉,理应为大胥做些什么。”
“哦,我忘了,你与昭宁长公主,似乎也有些缘分。”她像是找到了新的切入口,轻笑道,“北戎贫瘠,一个带着十里红妆下嫁的公主,和一个只有名头的花瓶,所受的待遇,恐怕是云泥之别。”
“阿赫雅,你想清楚了吗?当真不愿去劝林无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