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赫雅还没反应过来,便见谢桀动了。
他快步绕过假山,迎上了那群步步紧逼的太监:“朕在此处。”
他眼神幽深,面上表情未动,便已是不怒自威。
这样的气势,自然不是假皇帝能媲美的。
那群太监对视一眼,面面相觑,不由得在心里唾了一声。
呸!还真把自己当皇帝了,在他们面前充什么架子。
为首的太监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走到谢桀身边,一甩拂尘,阴阳怪气:“陛下怎么一转眼就没了人影,叫我们好找呢。”
一群太监,在皇帝面前都称起你啊我的了。
可见平日如何嚣张,全不将假皇帝放在眼中。
谢桀眼神冷了冷,语气里听不出情绪:“随便走走。”
“那您下回还是少动些好。”那大太监阴森地睨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吓着我们没什么,若是惊动了相爷可就不好了。”
他们口中的相爷,自然就是何相。
谢桀顿了顿,微微眯起眼,还未开口,便被那大太监推了一把。
那大太监见谢桀没有如自己想象中的那样,被推得一个踉跄,还有些纳闷,嗤笑道:“陛下还是别拖了,再拖,也要回去的。”
想到这傀儡也就只能趁着露面这会儿嚣张了,回到帝宫中便又成了阶下囚,大太监心里的扭曲也就缓了些,眼里带上几分高高在上的怜悯。
谢桀深深地望了他的脸一眼,将这个人记住,冷寒的目光看得大太监直发毛。
他没等大太监第二次催促,便抬起脚,越过一群太监,径直朝帝宫走去。
大太监被谢桀最后那个眼神镇住,好一会儿都没缓过神来,直到被周围的小太监们叫了几声,才猛地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地抓紧了拂尘。
这假货今日是吃了什么药,竟然还敢个自己甩脸色。
待到了相爷面前,自己定要把他今日的所作所为添油加醋,让他吃个教训,好知道谁能得罪,谁不能得罪!
大太监下定了决心,跟着谢桀匆匆离开。
杂乱的脚步渐渐远去,御花园中又安静了下来。
阿赫雅从假山后走出来,望着谢桀远去的方向,抿紧了唇,眸中不自觉闪过几分忧虑。
连几个太监都敢这样嚣张地对待谢桀,可见假皇帝平日里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谢桀替了他的位置,又要去见何相……恐怕是一场恶战。
但此时容不得她多想,宫道虽然偏僻,却也不是全无人经过。
她必须在有人来之前,处理好谢桀杀死假皇帝留下的痕迹。
阿赫雅左右看了一眼,挖来沙土,铺在血迹上,加以掩饰,又快步走入灌木丛中。
假皇帝死不瞑目,双眼怒睁着。
阿赫雅压下心里的寒意,拿出谢桀留给她的瓷瓶,拔开瓶塞,朝假皇帝的尸身倾倒下去。
那瓶中的液体接触到肉,一瞬间就腐蚀了个干净,连带着骨头也没能避免。
阿赫雅松了一口气,快速将假皇帝的尸体处理干净,又用落叶掩盖了液体,匆匆离开。
她最后望了帝宫的方向一眼,遮盖住眸中所有的担心。
谢桀……
另一头,谢桀被太监们看似簇拥,实则押送地送回了帝宫。
他前脚迈过门槛,后脚殿门便被落了锁,沉闷的声响将内外隔绝。
外面是太监们调侃嘲笑的声音,里面是许久无人打扫,连灯具上都落了灰的宫殿。
谢桀望着熟悉的寝宫,眼神中满是寒意。
这群胆大包天的东西。
若不是何相此次反扑,他竟然不知道,宫中还有这么多何家的爪牙。
包括金吾卫离京之后,迅速顶上护卫皇宫空缺的新禁军们。暗卫探查过,虽然比不上真正经过训练的军队,却也算有组织,不是临时凑起来的乌合之众。
好一个何相。
谢桀走到书桌前,这里倒是没有落灰,甚至还能看得出有人使用的痕迹。
尤其是象征皇权的玉玺。
他目光里的冷意又重了几分,缓缓闭了闭眼,指节一下又一下地敲在桌面上。
金吾卫身陷何家埋伏,暗卫四散活动,镇北侯大军脚程还有数日。
他必须忍,等到援军入京……
谢桀周身气势一沉,杀意席卷,令人胆寒。
他要整个何家,无论明里的还是暗里的势力,全部连根拔起,半点不剩。
“参见贵妃娘娘。”
门外行礼声此起彼伏。何婕妤虽然还未受封,却也已经被这群宫人们尊称为贵妃了。
谢桀顿了顿,快步离开了书桌,按着暗卫情报中假皇帝的做派,走到了角落里。
几乎在他站定的同一时间,铁锁落地,殿门被从外打开,何婕妤带着一个穿着斗篷的人,径直走入了殿中。
那群押送监视谢桀的太监们也跟在二人身后,与在谢桀面前趾高气扬的一面不同,此时的他们恭恭敬敬,恨不得把头低到尘埃里。
“父亲。”何婕妤唤了斗篷人一声,“淑妃那儿……”
那周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传旨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如今淑妃跟条疯狗似的,追着自己咬。
何婕妤想到这些日子殿里截住种种的阴毒手段,就是一阵头疼。
“废物。”何相摘下斗篷,扔给了身后谄媚的大太监,斥责道,“都到了这个时候,还如此软弱,半点不如你嫡姐。”
他这些日子,显然过得并不好,肉眼可见地瘦了许多,看起来阴戾非常。脚也有些跛了,一瘸一拐的。
何婕妤眼中闪过几分怒气,又强压了下来,沉默着。
在父亲眼里,只有嫡出的才算子女,自己做得再好,也比不上德妃那个蠢货。
她想到德妃的结局,眼中闪过几分讽刺——
不,应该说,只有何耀祖,才算他的孩子。
德妃与自己,不过一个贵重,一个低贱的消耗品罢了。
何相没理会她的反应,径直走向书桌,拿起玉玺,在自己手中的诏书上盖了章。
阴影处,谢桀望着他们,缓缓眯起了眼。
何家这对父女,还真是如出一辙——
自进殿起,连一个眼角的余光都没有留给自己这个“假皇帝”。
仿佛,他只是一个透明的摆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