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太监那独特的声音响起的同一时间,阿赫雅眼前便黑了下来。
一阵衣袂摩擦带起的风掠过,再睁眼时,谢桀已经没了踪影,只剩下屋中一片狼藉。
阿赫雅狠狠地闭了闭眼,心里忍不住暗骂了句浑蛋。
他倒是说走就走了,这一屋子明显与小院不符合的摆设,和那些男人衣物,自己怎么交代?
她顾不上气,快速起身,将谢桀留下的外袍、腰带等可能被当作私通把柄的东西尽数扔进帷帐后的红木金漆柜中,又环顾了周围摆设一圈,索性一咬牙,只披了件外裳,便大步走出屋子。
淑妃一行人已经到了院中,阿赫雅不动声色地关上房门,浅浅向淑妃行了个礼:“淑妃娘娘突然到访,有何贵干?”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淑妃身后,定在一个瑟缩的身影上,唇角勾出了一抹冷笑。
是那个给她们送饭的小太监。
看来是自己用谢桀的腰带威胁小太监的事情暴露了。再看淑妃这架势……莫不是想趁着圣驾还未回宫,先斩后奏,强按自己一个私通罪名,处置了自己不成?
淑妃还没开口,她的贴身宫女抱琴便先横眉斥道:“放肆,如今凤印由淑妃娘娘代掌,娘娘便是半个皇后,后宫何处去不得,由得你来质问?”
阿赫雅的话虽然不够温和,却也没到质问的程度。
这显然是淑妃的下马威,明晃晃地警告阿赫雅,如今两人地位的差距。
淑妃瞥了阿赫雅一眼,面上宽宥的假面依旧端得极好,抬手止住了抱琴的呵斥:“胡说些什么?谁许你这样与阿赫雅姑娘说话的?”
她歉意地望向阿赫雅,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怜惜:“抱歉,抱琴不懂规矩。本宫今日前来,是有好消息要报与你听的。”
淑妃想到自己从小太监口中听到的腰带一事,眼神闪了闪。
好消息是没有,催命符大约有一个。
阿赫雅看着眼前这一主一仆,险些笑了。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这出双簧演得倒是好。
她抬眸与淑妃对视,面色平静,显然并没有被抱琴激怒:“娘娘既有话,便直说吧。”
抱琴脸色难看,冷冷地瞪了阿赫雅一眼:“你就是这样接待淑妃娘娘的?让娘娘站在院中与你说话?”
她说话时,半点都不知道收敛声音,加之淑妃一行来冷宫时不加掩饰,反而大摆架势,此时院门外已经围了好些看热闹或是各宫派来打听情况的宫人。
若在别的地方,这些宫人自然不敢这样放肆。可冷宫里的规矩本就比别处松散,加上淑妃带来的人也有意纵容,这些宫人竟然就真留了下来,装作干活,实则竖着耳朵偷听。
阿赫雅望了一眼外头隐约的人影,扯了扯唇角,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淑妃这是拿准了,今日会抓住自己的过错,让自己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被彻底钉上私通的耻辱柱。
她压下眸里的讽刺,指尖捻了捻袖口,垂下眉眼:“冷宫晦气,不敢多留淑妃娘娘。”
她轻轻地咳嗽了几声,面上适时露出几分病弱的白来。
既然淑妃想用悠悠众口,来坐实自己私通,就别怪自己也借着这么多双眼睛,以舆论倒逼淑妃了。
淑妃在宫中经营这么多年,图的不就是一个贤良的名声么?
若是今日传出去,她带着一群宫人,来威逼羞辱一个已经身在冷宫的病人,这宽容善良的菩萨面,怕是要毁掉大半了吧。
抱琴见不得她这明明身在冷宫,还高傲不已的模样,冷笑了一声:“是你心虚,不敢让我们进屋吧。”
阿赫雅抬眼望向抱琴,语气里带上了凉意,心里却也有些焦躁:“抱琴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却听不明白了。”
抱琴与淑妃对视了一眼,便昂起下巴,做出一副嚣张的模样:“你与人在冷宫通奸,屋中就有罪证。”
“住口。”淑妃则是略一凝眉,喝止了抱琴,又很快松缓下来,“阿赫雅姑娘,并不是本宫怀疑你,只是这风言风语,总要有个头。”
她看向阿赫雅的眼中分明带着锐光,语气却依旧温柔似水:“如今自证了清白,总好过日日被人戳脊梁骨。”
一软一硬,真是将阿赫雅的退路堵了个干净。
阿赫雅不知道谢桀能不能帮自己,但是她需要先给外人制造一种弱势的氛围。
她泪眼盈盈,一副受了莫大羞辱的模样,不敢置信道:“淑妃娘娘可知道,这种话说出来……您是要逼死我不成?”
她看了外头的宫人们一眼,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我已在冷宫中,对您也不成威胁了,您何必苦苦相逼?”
抱琴哼了一声:“说到底,就是不敢开门。”
阿赫雅抿紧了唇,直直地望向抱琴,语气不掩锐利:“我有何不敢?”
“只是……”她顿了顿,冷冷地扯了扯唇角,“今日搜,明日搜,日日搜,何时是个头?我的屋子,难不成是谁都能碰一碰的么?”
抱琴愣了一愣,听出她话里有退让的意思,不由得打鼓。
阿赫雅就半点都不心虚的么?
阿赫雅向前一步,盯着抱琴,掷地有声:“你既然言之凿凿,便说清楚,这罪证在何处?”
抱琴下意识看向淑妃,脸色有些难看。
这消息是那冷宫里的小太监交代出来的,她哪儿知道?
淑妃眼神中闪过几分深思,瞥了那小太监一眼,语气依旧软和:“阿赫雅,你也别气,本宫知道你受了委屈。这样,只叫这小太监进去瞧瞧,如何?”
阿赫雅向身后看了一眼,心里到底还是闪过一些不安和心虚,硬着头皮说道:“一言为定。”
她转身,径直拉开了那紧闭的木门。
便见里头一片空荡,只余下一张大床,连被褥都没了踪影。
阿赫雅心下松了一口气:“冷宫艰难,就是这一张床,也是我勉强收拾出来修好的。平日里,我都是和衣而睡。”
她就知道,谢桀弄出这么多事儿,定是不想让旁人知道他跑到了冷宫里留宿。
因此,他怎么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开门,将他暴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