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赫雅歪了歪头,笑得人畜无害:“进德宫的宫人要怎么用,轮不到我插手。只是德妃娘娘如今不宜费神,既然让你将这不懂事的小宫人带过来,想必是要叫林美人与周充媛决断的。”
不是要她们决断,带着这么个犯错的宫人赶来,难不成是摆着好看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只要德妃还要脸面,总不能硬护着一个罪奴。
金珠咬咬牙,表情十分僵硬:“那阿赫雅姑娘想如何?”
“金珠姑娘这话问得奇怪。”阿赫雅垂眸,扶起茶盏,啜饮了一口,才慢吞吞道:“你该问问周充媛才是啊。”
说到底,被冲撞的又不是她。出头可以,真替林无月与周沅沅做了决断,就太过霸道了。
自己虽然想激怒德妃,却并没有落人口舌的意思。
周沅沅早就按捺不住了,听阿赫雅点了自己,立即支楞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睨了那小宫人一眼,哼了声:“这样欺主的奴婢,就该先送到宫正司去受了罚,再打发回去学规矩。”
这还是轻的呢。周沅沅一看见这宫人,就想起早上她那个白眼,心里的气腾一下就上来了。
阿赫雅按了按她的手,全作安抚,一边瞥了小宫人一眼:“伺墨。”
伺墨本在外间做事,此时诶了声,赶忙进殿:“主子?”
阿赫雅点点那个小宫人:“送去宫正司,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管事,叫他按着规矩办。”
小宫人已经吓得软在地上,脸色煞白,闻言尖叫了声:“我不去!”
按着规矩办,那自己岂不是要被打三十板?
阿赫雅皱眉,朝伺墨挥挥手,示意她把小宫人拉下去,又添了一句:“这宫人实在不像样,本该打发回去学好规矩,再说伺候主子的事儿,偏生又是德妃娘娘宫里的。”
她看了金珠一眼,捂着唇角,语气有些凉:“倒不好越俎代庖了。还是劳烦金珠姑娘看着她受完罚,带回宫去,自己看着办吧。”
金珠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连表面的恭敬都装不起来了:“阿赫雅姑娘说的是。德妃娘娘离不得奴婢,既然几位主子出了气,奴婢也就告辞了。”
她敷衍地行了个礼,不等阿赫雅回应,便自顾自走了。
周沅沅愣了一瞬,气得瞪大了眼:“什么出气,倒说得跟咱们没理似的!如此霸道!”
难不成就他们进德宫的人金贵,一个奴婢冒犯了妃嫔,受些教训都委屈了?
阿赫雅摇了摇头,微微垂眼,敛住眸中暗沉。
林无月却蹙紧了眉头,叹了口气:“罚了这宫人,以德妃的性子,怕是要记恨了。”
德妃向来如此,她宫中的人,自己打得骂得杀得,别人却碰不得,否则就觉得人家是打她的脸。
阿赫雅回过神,有些无奈:“无月难不成觉得,没有今日这事儿,德妃就会与我交好?”
她跟德妃早就是势不两立的关系了,也不差这一点。
林无月失笑,却也知道她说的是实话:“罢了,也不怵她。”
阿赫雅为自己出头,自己若是还不识好歹,怕这个怕那个,成什么人了?
“这就对了。”阿赫雅唇角翘着,眸里带笑,从旁边的小屉里抽出新话本,递给周沅沅,又招呼着林无月品茶。
很快,周沅沅咋咋呼呼的点评声便响了起来,和着阿赫雅与林无月的轻笑交谈,一派其乐融融。
进德宫中,却不比琼枝殿欢快。
德妃原本躺在小榻上,喝着膳房特地炖的养血安胎汤,见金珠黑着脸进来,瞟了一眼,没在她身后见到小宫人,立即皱起眉头:“人呢?”
金珠敢带着小宫人跑到琼枝殿去逞威风,自然是她授意的。
那小宫人早晨一回到宫中,就找德妃去了,明里告罪,暗里求赏。
“奴婢一不小心,冲撞了林美人,又不会说话,叫林美人生了气。”小宫人是这样说的,“想着还是娘娘贵重,奴婢着急,没能求林美人原谅,就先带着膳盒回来了。请娘娘责罚。”
德妃本就暗恨林衡在朝堂上与自己父亲争权,林无月又是阿赫雅那一头的,打了林无月的脸,就是打了阿赫雅的脸。
一听这小宫人为自己暗自出了口恶气,哪儿会罚?反乐得直笑,又故意叫金珠把人带去赔罪,就是为了恶心阿赫雅她们。
现在却只回了金珠一人,德妃心中莫名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叫你带着……”
她顿了顿,没能想起那小宫人的名字:“怎的就你回来了?”
金珠咬着下唇,装得委屈:“阿赫雅将她送进宫正司了。”
德妃大怒:“什么?”
“娘娘息怒。”金珠果断地跪了下去,膝盖生疼,面上却不敢流露分毫,只是将德妃的怒火引向阿赫雅,“奴婢本来说这是我们进德宫的宫人,赔过罪,自己会处置,谁曾想阿赫雅一口咬死,非得将咱们进德宫的人,送进宫正司那种地方去!”
这话说得巧妙,一听就是阿赫雅与德妃不睦,故意为难。
金珠观察着德妃的脸色,见她面色阴冷,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伺候德妃这么多年,怎么会不知道德妃的性子。
德妃的事儿办不成了,心中就要生气,若没有个承受怒火的对象,遭殃的就是自己这个贴身伺候的。
好在如今还有个阿赫雅。德妃本就恨极了阿赫雅,什么事儿冲着阿赫雅去,总没有错。
德妃咬牙切齿,揪着手帕,仿佛拧在阿赫雅身上:“又是这贱人!”
三番两次地与自己作对,真当自己好性子不成?
金珠垂着头,又想起阿赫雅那番似是而非的说膳房的话:“她还提起了膳房与太监……娘娘,你说她是不是……”
知道些什么?
德妃猛地看向金珠,惊疑不定,半晌才道:“不可能。”
自己做得已经足够隐蔽了,又是借着食盒,以进补膳汤的名头在传递。
阿赫雅那贱人还能神到猜出自己是假孕,要服用家里送来的紫河车不成?
话虽这样说,德妃却忍不住那股疑心,眼神闪烁了一会儿,忽而看向金珠,声音里带了几分狠厉:“你方才说,阿赫雅把人送进了宫正司?”
金珠心里一跳,对上她有些扭曲的眼神,背后莫名起了一层冷汗,战战兢兢地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