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后,进德宫正门。
金珠刻意换了一身低调的衣衫,在宫门口左顾右盼一番之后,才快步离开。
在她之后,又走出了两个宫女,两个太监,倒是没有太过注意外头的动静,只是有的穿得格外显眼,有的又过分低调。
直到这些人离开之后,才有一个穿着普通,低眉垂眼的小太监,从偏门快步离开进德宫。
小太监三福一边低着头,掩饰自己的脸,一边用眼角余光,观察身后的宫道,确认无人跟踪自己,才放松了些许。
他是何家送进宫里的家生奴才,因为不够聪明,一直以来,并不得德妃重视。
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表现的机会,自己一定要好好把握,争取能借机得到德妃的信任。
小太监三福想到自己若能成为德妃身边最得用的大太监,将会何等风光,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他按着金珠的吩咐,将自己带出来的食盒交给了膳房里负责采买东西的管事:“德妃娘娘命我来取一盏春笋老鸭汤。”
管事打量了他几眼,确认了三福确实是进德宫里伺候的人,才从他手里接过食盒,走近膳房里。
三福还想跟进去,却险些被他关门的动作夹住了鼻子,只好悻悻地站在外头等人。
许久之后,管事才从膳房内走了出来,一把将食盒塞到三福怀里:“快走。”
他衣角带着几滴暗红的血迹,身上散发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三福还有些不满管事的态度,但碍着差事,只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什么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自己可是进德宫的人。等到回去,自己定要在德妃娘娘面前,添油加醋地告上这管事一状。
他愤愤不平,完全没发现,在他转身离开膳房之后,从角落走出来的人。
柳奴目光幽暗,深深地望了膳房紧闭的门一眼,紧跟上三福的脚步。
柳奴是死士出身,怎么掩人耳目,暗藏行迹,她实在再清楚不过了。
金珠那点把戏,自然瞒不过柳奴。
柳奴远远跟着三福,直到御花园中,才开始借着地势,不动声色地接近。
直到三福绕过假山,行走上隐蔽的小道时,柳奴骤然发难。
咻!
她指尖弹出一颗石子,径直打中了三福的膝盖。
三福痛叫了一声,顿时失了平衡,整个人往假山上扑了过去,撞得眼前一黑。
柳奴立即闪身,扬出一把迷粉,在三福睁开眼前,就将他迷晕了过去。
如此一来,在三福的视角中,就是他摔了一跤,撞上假山,晕了过去。
这么大的笑话,若是被别人知道了,几乎就是在三福的头上改了个不堪重用的章子。
为了自己的前程,三福也一定会把这件事瞒下去。
柳奴快步走到三福身边,用脚将他踢开,露出他身下的食盒,眼神凉凉。
德妃不知道食盒可能还被别人碰过,也就不会生出警惕之心,公主若想做什么,才更顺手些。
柳奴半蹲下身,快速打开食盒,却只看见了一碗春笋老鸭汤。
她先是一怔,蹙紧眉头,缓缓闭上眼,靠近食盒,用鼻子嗅闻。
虽然有鸭汤香味压着,又刻意用香料熏过的红檀食盒遮掩,但柳奴还是闻到了那股奇怪的血腥味。
她睁眼,面无表情,从袖里抽出一把短匕,撬开食盒底部。
只见在食盒中间,赫然还有一个夹层,放置了几块血淋淋看不出原来形状的东西。
柳奴都不用拿近细看,便猜到了这是什么东西。
紫河车。
果然,德妃用的就是解秋叶与鸩子草制成的假孕药。
想确定的事情完成了,眼见着三福的眼皮子在抖动,显然很快就会清醒,柳奴不再拖延。
她快速把食盒恢复了原状,塞回三福身边,足尖一点,就翻到了假山背面。
刚藏好,三福便吸着冷气,坐起了身子,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娘欸!他怎么在这个时候摔晕过去了!
他先看了一眼天色,确定时间没过去太久,又眼睛乱转,左右扫视了一圈。
没人看见。
三福松下一口气,有些心虚。
他可不能让德妃娘娘知道,自己第一回做事,就出了这种错漏。
三福一边想着,一边把食盒拍了拍,将自己身上摔倒的痕迹清理干净,才一溜小跑走了。
柳奴从假山后绕出来,微微眯眼,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勾起唇角。
成了。
琼枝殿中。
阿赫雅正趴在小榻上,看谢桀批改奏折,就见柳奴走了进来。
她抬起头,与柳奴对视一眼。
柳奴微不可见地朝阿赫雅点了点头,打了个手势。
意料之中,德妃用的是她提出来的鸩子草偏方。
阿赫雅眼中闪过暗色,略一点头,示意柳奴,自己已经知道了。
现在已经确认德妃假孕的手段,随时可以揭穿。
至于时机……
阿赫雅看向沉浸在奏折中的谢桀,探头过去。
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娇娇的,仿佛一根羽毛,撩拨在人耳根:“陛下……”
谢桀抬头,顺手将她揽入了怀里,一只手执着朱笔,在她眼角点了点。
一粒朱砂似的红痣,落在洁白如玉,寻不出半点瑕疵的肌肤上,为阿赫雅凭白添了几分艳色。
就仿佛是什么勾人魂魄的精怪,刚从满案的书卷中爬出来,恰巧落在谢桀怀中。
于是小妖精伸出手,攀上国君的喉结,轻佻地抚摸,想从人皇身上得到一点有助于修行的龙气。
阿赫雅很清楚自己的优势,歪了歪头,眸中一片潋滟,似是好奇。
原本应当显得天真纯白的眼神,落在那张天生媚骨的脸上,就成了不自知的娇娆。
谢桀不由得有些失神。他的手还落在阿赫雅的腰上,此时忍不住用了些力道,把她带得与自己更亲近:“阿赫雅……”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欲色。
只是简单地唤一句名字,却像是情潮翻涌之中,亵昵的挑动。
阿赫雅抿了抿唇,眸光仿佛蒙上了一层湿润的雾气。
这暧昧的气氛之中,一切都变得奇怪,似乎带着烫人的温度。
她忍不住往后缩了缩,面色渐渐染上了粉,赶忙伸出一只手,挡住了谢桀似乎要将自己拆吞入腹的眼神。
“陛下……”阿赫雅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软得不成样子,指尖下意识揪住了谢桀的衣袖,耳根发红,强行让自己转向正事:“您不是还要批奏折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