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水宫。
阿赫雅刚走近,便听周沅沅银铃般的笑声隔着窗传来。
“林姐姐!你知道好多东西啊!”周沅沅缠着林无月,“再给我讲一讲嘛,江南的人,出门真的不坐马车,而是乘船吗?”
林无月被她缠得无奈,原本清冷的气质温和下来,添了几分人气:“是。江南河道多,乘船比马车方便,但也不是没有马车……”
周沅沅托腮,向往地叹气:“我也好想去江南哦。”
阿赫雅轻笑了一声,抬脚走进了殿中,一边扬声打趣道:“是想去江南感受一下水乡泊船的风雅,还是想看话本里的棋圣是不是真有其人?”
周沅沅一听她的声音,惊喜地转过头,站起身迎了过去:“姐姐!”
她抱着阿赫雅的手臂,被调侃了也不恼,笑嘻嘻的:“我都想。一边泊船赏雨,一边探访隐士,再偶遇两个神秘的美人姐姐,多神仙的日子!”
周沅沅说到一半,又想起来如今自己已经入了宫,再也去不了江南了,便泄了气:“想有什么用?又去不得。”
阿赫雅拉着周沅沅坐下,摸摸她的头,见她孩子气的模样,忍不住勾唇,安慰道:“去不得江南,却吃得江南的美食。陛下那儿有一个擅长做浙菜的厨子,改日我求了来,做一桌好吃的,给咱们沅沅尝一尝江南味道如何?”
周沅沅眼前一亮,立刻一扫丧气,蹭蹭阿赫雅:“好!”
林无月坐在一旁,摇了摇头:“我还当你怎么对我的游记这般感兴趣,原来不是看风俗,是想听故事。”
周沅沅嘿嘿地傻笑。她就是爱看这些话本嘛,这有什么办法?人生在世,若连这点喜好都满足不了,也太没意思了。
阿赫雅看向林无月,弯了弯眼:“我还未恭喜无月呢。林衡大人年纪轻轻便拜了相,前途一片光明。”
她拱了拱手,故作正经道:“白受了林大人的好处,日后不但帮不上忙,恐怕反而还得靠你多提携我了。”
林无月嗔怪地斜了她一眼:“你再说这话来羞我,我可就叫人将你赶出去了。”
林家帮上阿赫雅什么忙了?不过几个人手罢了。阿赫雅能有如今的风光,靠的是谢桀的宠爱,可不是林家的势力。
说到底,林家与阿赫雅,不过是相互保障扶持。林衡要阿赫雅在后宫中保护自己,关键时候为林家说几句好话,阿赫雅也要林家的势力扎稳根基。林衡拜相,这关系不但不会断,反而会更稳固。
毕竟林家可没有再一个女儿送进宫里做德妃,也不会去买去抢人家的美貌女儿来做乔菲。
阿赫雅见林无月态度不变,眸光中闪过几分满意,无辜地摆手:“瞧瞧,不过几句话,就要赶人了,唉。”
周沅沅坐在两人中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有些当真,还以为她们真的生了嫌隙。
周沅沅咬着手指绞尽脑汁,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说和:“我……我已经叫人准备了饭,你们可谁也不能走啊。”
阿赫雅与林无月对视一眼,齐齐笑出了声。
这傻姑娘,几句玩笑话,怎么还认真了。
阿赫雅拍拍周沅沅,唇角翘得很高:“放心,我们谁也不走。”
阿赫雅看向林无月,见她面上一片温柔,莞尔道:“说来也巧,沅沅竟然就跟你住在一个宫里,原本我还担忧她年龄小,无人关照。跟你在一起,却是最让人安心不过了。”
周沅沅鼓了鼓腮帮子:“我怎么就小了?我能照顾好自己的好不好!”
阿赫雅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能照顾好自己?恐怕晚上听见一声乌鸦叫,都要跑去找你林姐姐一起睡呢!”
周沅沅怕黑,怕鬼,前世经常仗着年纪小,到处蹭被窝。被蹭得最多的,除了自己,也就是住得近的林无月了。
林无月捂着嘴笑:“真的?”
周沅沅恼羞成怒:“假的!我才不会!”
周沅沅的宫女沉玉正端着茶水走进来,闻言戳穿了她:“主子昨夜还在说听见鬼哭,非要奴婢跟您一起睡呢。”
周沅沅急了,叫了一声:“沉玉!你太坏了!”
沉玉是周沅沅从家里带进来的侍女,从小一起长大,平日里相处起来,也就如姐妹一般,没什么尊卑,时常打趣一两句。
要让周沅沅罚沉玉,她是狠不下心的,因而瘪着嘴,咕哝了半天,也只挤出来一句:“我去将《七侠》第二卷藏起来,不给你看了!”
沉玉眼里还有笑意,面上却连忙告饶:“好主子,奴婢错了,再也不敢了。”
周沅沅哼哼唧唧了一会儿,才松口:“下次不许揭我的短了!再说了,那就是有鬼哭么!”
自己真的听到了,嘤嘤呜呜的,吓得自己半夜不敢睡觉。
阿赫雅皱了皱眉头,看向周沅沅:“什么鬼哭?”
周沅沅左顾右盼,压低了声音:“就是听雨湖的水鬼!我听说那里头以前淹死过人,如今正找替死鬼呢!”
她打了个寒颤:“反正我以后再也不从那儿过了。”
“你才进宫几天,知道什么以前的事儿?”阿赫雅敲敲她的小脑袋:“世上哪儿有鬼?若是有鬼,何须官府定案抓凶,只让厉鬼自己去索命就是了。”
周沅沅哼了一声:“可是真的有嘛。”
柳奴略一思考:“主子,近来宫中确实有这样的谣言。”
阿赫雅微微蹙眉,眼神逐渐沉了下来:“什么谣言?”
谢桀不信鬼神,连带着后宫也避着这个。前世宫中,可从来没有什么水鬼一说。
柳奴一边回忆,一边道:“我去御膳房取膳食时,见几个宫女围在一起,说什么听雨湖淹死了个跟情人私会的宫女,这几日有好些宫人路过听雨湖时,都险些脚滑掉下去。”
她顿了顿:“因此,宫里都在传,会不会是冤死的水鬼在找替身。”
阿赫雅捏了捏指尖,眸光微动:“这宫中,可从来没有莫名其妙的流言。”
林无月若有所思:“淹死了个宫女?哪个宫的?”
林无月的大宫女想了想,才道:“这倒是不清楚了。这种事儿,都捂得死死的。主子若想知道,奴婢去打听打听?”
林无月抿紧唇,半晌,缓缓叹了口气:“罢了。总归咱们小心低调些,这些事儿,也跟我扯不上关系。”
这宫里的勾心斗角,知道一点,便陷进去一点,说不准什么时候,便被扯进纷争之中了。
不如独善其身,只做不知道。
阿赫雅眼神微动,端起桌上的茶盏,浅浅尝了一口。
这种流言,宫里一个传一个,是寻不到源头的。
为今之计,也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阿赫雅与林无月各怀忧思,做着打算。
只有周沅沅已经忘了自己说过什么,已经跟沉玉玩闹着,滚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