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让德妃娘娘记住,也算一种本事了吧。”
阿赫雅抿唇一笑,微微垂着头,看起来怪乖巧的,说出的话却暗含锋芒,尽是反骨。
德妃眼神愈发冷。
自入宫以来,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给她没脸。
“你方才也说,自己规矩不好。”
德妃斜斜倚在椅背上,眸中闪过几分厉色,懒懒地开口。
“陛下不说,未必是不在意,无非政事繁忙,没能顾得上你罢了。”
她略微一顿,冷笑了声:“本宫身为妃位,却是要管管的。”
这宫里学规矩,有的是弯弯绕绕,借着这为难人,真是再好不过。
她要让这狐媚子看看清楚,这后宫之中,究竟是谁说了算。
何婕妤垂下眼,站立在一边,并不插嘴。
然而阿赫雅一听便知道,这个主意出于谁手。
德妃被家里惯坏了,这些弯弯绕绕的把戏,她从来不用。
何婕妤还真是八百年如一日,这用别人的性命,向自家主子献媚的把戏,永远都用不腻。
恐怕德妃如何也想不到,这条摇尾巴的狗,会是暗地里潜伏的毒蛇,稍一不注意,就咬断了她的咽喉吧?
想到前世德妃落魄的缘由,她眼中忍不住露出几分嘲弄。
如今她正得盛宠,何婕妤种种行径,说是帮着德妃打压她,有何不是将德妃当做枪,让她们二人结仇互斗呢?
“唔。”
阿赫雅似乎是想了想,脸上浮现出几分疑惑来,“管理宫闱,难道不是皇后的事体吗?德妃娘娘这样,算不算是大胥俗话说的……”
“越俎代庖?”
言下之意,不是你该管的事情,你装什么呢?
她仿佛真的不解,望着德妃的眼中满是真诚:“还是说……陛下是将这权力交给您了?”
凤位无主,徳淑二妃都想争,然而暂管后宫的却不是相府出身的德妃,而是家中掌兵的淑妃。
再联想到德妃平日的脾性,与这封号格格不入,便知道谢桀对这女子是个什么态度了。
德妃被她问得脸色又是一沉,含着怒意,瞪向身边的何婕妤,指尖的力道越来越大。
这锯嘴葫芦一样没用的东西!难道还要她亲自去跟这狐媚的贱人辩一辩么?
何婕妤眼皮乱跳,面色微微发白,她望了阿赫雅一眼,似是解释。
“德妃娘娘并不是那个意思。”她面带微笑,语气温和,仿佛当真是好心。
“一个普通的老嬷嬷罢了,跟在你身边,教你些规矩,是为了日后不出错。又非教习嬷嬷,如何能算得上管呢?”
“那就是说德妃娘娘还是无权对我指手画脚的咯。”阿赫雅调笑着看向德妃。
“你!”德妃被她这么多次挑衅,终于忍不下去了,一双丹凤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涌出来,狠狠瞪着阿赫雅。
“我天性不喜拘束,多谢娘娘好意,但还是不用了。”
阿赫雅却全然没有感受到她的怒火一般,娇声笑了笑,无辜地摇摇头,说出的话如同一柄剑,刺得德妃额角生跳。
“陛下若是觉得我该学规矩,总会赐嬷嬷给我,德妃娘娘的还是自己留着吧。”
“毕竟管着后宫的又不是您,只有一个进德宫的话,得用的人应当没有陛下多吧?我还是不夺人所爱了。”
她前世跟德妃打了那么久的交道,对于如何踩她的痛脚,实在再清楚不过。
阿赫雅轻轻一笑,娇媚的模样叫德妃又是一阵磨牙。
“何婕妤。”德妃被她气得呼吸急促了些,半天才说得出话,冷冷开口,似乎带着威胁,“你说呢?”
都是这个贱人生的,给她出的馊主意,让她丢了这么大一个人。
今日若讨不到实惠,叫那个胆敢挑衅她的混账吃个教训,那受罪的可就只能是何婕妤了。
何婕妤眼神微闪,眸中闪过几分深思。
阿赫雅这般恃宠而骄的表现是她如何都没能想到的,但从叫二人结仇的目的来说,她已经成功了。
如今……是帮着德妃,让这位颇得盛宠的新人也将她记上一笔,还是见好就收,受德妃一顿磋磨呢?
她眼中闪过几分讽刺,缓缓开了口。
“德妃娘娘本是好心,你既然不喜,便算了吧。”
德妃的性子就是如此霸道,不论结局如何,她都会把帐记到自己身上,寻借口出气。
反观阿赫雅,说不得还能借机卖一个好。有些事情,总要亲近的人才更好动手。
阿赫雅看见她的脸色变幻,便猜到了她的打算,眸光闪烁,唇角微微勾起,扯出一个嘲弄的弧度。
论起背后反戈的事情,何婕妤也算是个厉害的了。
前世她刚入宫时,何尝没有将这个为自己说话的“姐姐”放在心上过呢?换来的却是她站在德妃那头,咬定了是她自导自演,将腹中死胎,栽赃在德妃头上。
丧子之痛与被背叛的悲哀一同袭来,她孤立无援,质问何婕妤时,换来的却是一句。
“你别怪我。”
她怎么敢怪?
阿赫雅攥紧了拳,指甲深深陷入肉里,带来一阵疼痛,面上却是波澜不惊。
她故意朝何婕妤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浅笑,仿佛是某种心照不宣。
与她明显缓和下来的态度相反的,是德妃骤然大怒的表情。
“贱种,晚点再收拾你。”
她强压着火,冷冷地剜了何婕妤一眼,压低声音骂了句,又不顾阿赫雅的意思,霸道地开了口。
“本宫给出去的东西,何时轮得到受的人喜不喜欢。”
她抬着下巴,跋扈的模样宛如烈阳,与这金碧辉煌的大殿倒是相配。
只可惜,她也好,这满殿的珍宝也好,都是何家垒着别人血肉铸成的奢靡。
阿赫雅冷静地看着她,想起前世杀丞相后从何家中抄出的金银与罪证,在朝中掀起多少腥风血雨,连后宫都一清二楚,眸中不禁闪过几分讽刺。
倒也猜到了。
毕竟以这位德妃娘娘的骄傲,怎么可能允许真有人忤逆她的想法?
那个领她来的嬷嬷此时也站了出来,依旧昂着头,看向她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屑与厌恶,开口便是傲慢。
“老奴姓王,日后便请姑娘多包涵了。”
这一主一仆,一前一后,竟是十分相似。
阿赫雅忍不住勾了勾唇,眼底却是一片冰冷与暗色。
“德妃娘娘这是要强给了?”她缓缓开口,似是若有所思,语气也轻飘飘的,听不出情绪。
“姑娘,老奴先教你一个道理。”
不待德妃回答,王嬷嬷先开了口。
“在这宫中,上位给的东西,赏也罢,罚也罢,容不得你说要不要。”
她声音特地拉长了,带着几分古怪的阴森:“莫说你如今只是个庶人,便是日后真有册封,总归越不过德妃娘娘。”
“还是要夹紧尾巴,才好过活。”
阿赫雅歪了歪头,先笑了出来。
“夹紧尾巴。”她重复地念了一遍,望着王嬷嬷的眼中满是轻笑,一字一顿。
“只有狗,才会这么做、这么活。”
她话音刚落,王嬷嬷的脸色便骤然一变,愤怒地将一双三角眼瞪大,仿佛要吃人。
“德妃娘娘。”阿赫雅却没管她如何想,轻轻地抬头,径直看向上首端坐着的衣着华丽的女人,目光灼灼,语气轻柔坚定,“这位嬷嬷还是您自己留下吧。”
她笑了声,毫不掩饰自己的嘲弄。
“我胆子小,实在是……见不得,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