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卫从林中鱼贯而出,迅速列阵。领头的人除了周忠之外,还多了一个虎背熊腰的武将。
阿赫雅望着那个武将,略一挑眉,认出了他的身份。
那是镇北侯钟赫,武力过人,谢桀的心腹之一。他镇守的嘉禾关,与宛城距离极近,只有一日的脚程。
怪不得谢桀对付沈家时有恃无恐,半点不怕兵营的叛乱,原来是早早就调了嘉禾关大军来镇压沈家的叛军。
阿赫雅敛目沉思,便见周忠上前一步,恭敬请示:“陛下,此战俘虏沈家叛军二万,北戎骑兵三千,如何处置?”
“朕不养罪人。”谢桀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决定了叛军的生死,“给他们留个全尸,都埋了吧。”
这么多人,全都活埋了?阿赫雅缩了缩指尖,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周忠却面不改色,直接应了:“是。陛下仁慈。”
“沈三先留着,好、好、关、照。”谢桀唇角勾着一个弧度,笑意却不达眼底,一字一顿,煞气毕现,“朕很好奇,那三千北戎骑兵,是从何而来。”
他说着,略微垂首,望向阿赫雅的目光幽深而晦涩:“阿赫雅,北戎的骑兵为什么会出现在大胥境内?”
阿赫雅听出他话里对自己北戎人身份的介意,目光略微一滞,蹙眉垂眼。
大胥与北戎本就对立,北戎丞相不顾两国面上的和平,直接派骑兵进入大胥境内,还掺和进了沈家的叛乱里,间接将自己推上了风口浪尖。
谢桀向来记仇,如今怕是将沈家的叛乱算在了北戎头上,连带着自己都被怀疑。
阿赫雅有种莫名的预感,谢桀还会有别的动作,来确认自己的立场身份。
她的预感并不是平白无故。
下一秒,只听得一声锐响,一支暗箭自林中射出,直直指向谢桀。
如果阿赫雅要谢桀的命,此时只需要故作不知,眼睁睁看着箭矢穿过谢桀的心口即可。
“陛下!”
阿赫雅瞳孔微缩,几乎没有犹豫,便纵身扑了上去,以左肩接下了这一箭。
可惜,她要的不是谢桀的命,而是这位大胥君王的心。
疼痛传来之际,阿赫雅忍不住在心底骂了一句多疑的暴君,面色发白,眼泪几乎无法控制地往下掉。
太疼了。
她指尖颤抖着,握住箭矢,摸过箭尾凹凸的刻文,心中一片冰冷。
这是金吾卫的标志。果然是谢桀的试探。
谢桀瞳孔微缩,下意识抓住了她的手:“阿赫雅!”
尽管是他一手筹谋,但真看到她受了伤,谢桀还是变了脸色,杀意翻腾。
他只觉得头痛欲裂,快走几步,将站不住的阿赫雅抱进怀里,拿惯了刀剑的手此时抖得不成样子:“来人!”
阿赫雅盯着他的表情,讽刺地勾了勾唇,下一秒却抓住他的手指,眼尾通红,眸光深情:“陛下……我们扯平了。”
谢桀帮她毁了沈家,她帮谢桀挡了两次刺杀,两不相欠。
阿赫雅艰难地呼吸,看见谢桀的表情越来越狰狞,缓缓闭上眼。
像谢桀这样习惯掌控一切的人,只有自己超出了他的预料,才能让他触动追逐。
随着困倦感如潮水袭来,她不再强撑,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阿赫雅再次睁开眼。
守在床榻边的侍女见她醒了,连忙叫起来:“阿赫雅姑娘醒了!”
谢桀原本正在批军报,此时快步走近,坐到阿赫雅身边,手指去探她的额头:“太医说你有些发热,刚用了药,你感觉如何?”
阿赫雅下意识便避开了,垂下眼,面色有些发白,声音很轻:“多谢陛下关怀,我很好。”
谢桀眼神像是粘在了阿赫雅身上,他缓缓伸手,想为她撩起散落的发丝,却被她不动声色地躲了过去。
阿赫雅垂着眼,不去与谢桀对视:“陛下不必在我身上花心思,等伤养好一些,我就会回草原上去了。”
谢桀微微眯起眼,眸光幽深:“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阿赫雅抿紧唇,抬眼看向谢桀,雪白一片的脸上挂着僵硬的笑,任谁都能从她眼中看出伤心:“陛下疑心我。”
她声音轻缓,直接将那支暗箭的来源戳穿:“那支暗箭的箭羽是鹅毛,北戎不养白鹅,用鹅毛作箭羽的,是大胥的弓箭手。”
谢桀指尖一顿,面上的神色渐渐收敛,沉凝一片。
阿赫雅眼睫微颤,声音有些闷,带着些控诉意味:“您是不是觉得我眼巴巴地去替您挡箭很可笑?若不是我摸到了箭羽,还要喜滋滋以为自己又救了您一回,祈盼您能对我有些不同。结果,不过是一场试探。”
她说得委屈,眼角余光观察着谢桀的神色。
阿赫雅故意挑破谢桀对自己的试探,有两个目的。
一是告诉谢桀,她救驾是下意识的举动,暗示他自己的真心。
二是小小地闹上一场,勾起谢桀的的愧疚,玩一场欲擒故纵,让谢桀开口挽留。
人对自己千方百计得到的东西,总是不加防备的,情爱也是如此。阿赫雅要谢桀主动抓住她,把她放在心间,而不总是自己一厢情愿地往上贴。
谢桀揉了揉眉心,果然开口:“朕身边的人,总是要多留意几分。”
阿赫雅咬着下唇,直直地盯着他:“那从今以后,我不在陛下身边,陛下也就不必留意我了。”
谢桀眼神微冷,眸中幽光闪烁,他扣住了阿赫雅的手腕,略微摩挲,暗自嗤笑一声。
他是大胥的国君,他看重的人,想要离开,无异于天方夜谭。
但谢桀也不介意哄一哄这个气得炸了毛的美人,面上依旧端得自持,叹了一口气:“阿赫雅这是在生朕的气?”
他像是在施恩,粗糙的指尖磨过阿赫雅软嫩的皮肉,顿时泛出一抹粉意:“是朕错了。北戎苦寒,又有战乱,不如大胥疆域广袤,风土各异,你既然不愿留在宛城,不如随朕回京都。”
他倒是会偷换概念,将阿赫雅不愿留在他身边,说成不愿留在宛城。
阿赫雅没有点破,而是抬起头,痴痴地凝视他,眼中一片潋滟,满含欲说还休的情意。
谢桀盯着她,伸出一只手,虚虚地按住她的后颈,他的目光颇具侵略性,仿佛要透过阿赫雅的眼睛,看进她的心底:“你只需要回答朕,你愿不愿意做朕的昭仪。”
阿赫雅顺从地让他掌控着自己的动作,她抬着眼,直直地望着谢桀,没有说话。
良久,她忽然动了。
她如一只扑火的飞蛾,不顾自己受伤的身体,义无反顾地撑起身子,献祭一般,将自己的唇贴了上去。
阿赫雅用行动告诉他,她的答案是什么。
谢桀的指尖重了些,眼神一瞬间变得幽深,极具攻击性,仿佛一头终于卸下了枷锁的狼。
他在察觉到阿赫雅撤开的动作的同一秒,手中一个用力,将她整个人按在怀里。
“陛下!”阿赫雅惊叫了一声,就被狂风骤雨般的吻堵得说不出话来了。
帝王带着掌控欲,一只手圈着她的腰,一只手将她推拒的手握住,强势的动作逼得阿赫雅红了眼,下意识慌张地往后仰,试图逃离强势的控制,又被拉了回来。
甚至为了惩罚小猎物逃跑的举动,谢桀的动作又重了些。
他步步紧逼,阿赫雅便只能步步后退,如一只被困在捕猎者指间的兔子,任何的挣扎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显得无力,她只能被动地接受着他给予的一切。
温度、气息、其他的任何东西。
他们交缠着呼吸,比世间任何一对情人都更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