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赫雅没将话说绝,但落入樊哲扎那的耳中,与催命咒无异。
什么衣服能值当万金?分明是自家儿子胡作非为,踢到了铁板上。
扎那咬了咬牙,眼中极快地闪过厉光,忽而转身,一巴掌抽到了樊哲谔构的脸上。
啪!
他没有收力,甚至故意下了重手,这一耳光便抽得谔构脑仁嗡嗡,吐出一口血来,连牙都掉了一颗。
“此子胡作非为,臣多次约束,实在管不住!”扎那打过谔构,立即转身,向阿赫雅跪下请罪,“如今他双手尽断,也算受了罚,请长公主高抬贵手,看在臣只此一子的份上,饶他一回!”
他倒是能屈能伸,也知道轻重,狠得下心。
还算个聪明人。
阿赫雅微微眯眼,没有说话,看了昆勒将军一眼,指尖点了点桌面。
“不敬王室,欺君罔上。”昆勒将军冷笑一声,浑厚的声音满是煞气,继续施压,“你一个巴掌就想揭过去了?这是欺负我们长公主心善呢?”
谁心善?
阿赫雅咳了一声,险些没绷住脸上的冷色。
“就凭你儿子方才那句话,斩了他也不为过!”昆勒将军脸皮可比她厚得多,就算心知肚明这是一个局,依旧不善地盯着谔构,说得理直气壮。
阿瑟斯也适时出来唱起了白脸,沉声道:“扎那族长率兵闯入王室私宴,已是违逆,本王看在你爱子心切的份上,可以不予计较,但谔构出言不逊,羞辱王姐,若不处置,王室威严何在?”
他把酒杯重重放下,发出咚的一声,昆勒部的兵士们立即从门外冲入,将樊哲部的卫兵们团团包围。
谔构睁大了眼,吓得面无血色,死死地靠在竹轿子内,却依旧抵不住兵士们的拉扯,狠狠摔到了地上,被两把弯刀抵着脖子,眼见着小命不保。
这样的反应与阵势,分明是早有预备。
扎那此时也看出自己是中了计策,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紫,半晌才闭了闭眼,骤然将单膝下跪改为叩首:“谔构大逆不道,理该受罚,但望王上留他一命,臣愿为王上驱使。”
阿瑟斯特意设局,引他至此,无非是用谔构的命来威胁他臣服,分化丞相麾下七部。
偏偏扎那只有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孩子,被拿捏住了命门,除了就范,再无选择的余地。
扎那久久地伏地不起,目光中闪过冷光。
一朝天子一朝臣,丞相已死,七部便是一盘散沙,樊哲部能踩着其余六部,归入阿瑟斯旗下,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他此时妥协,樊哲部尚且能从这场清算中保住自身,甚至分吃一口汤,若等阿瑟斯换了目标,选别的部族作刀,樊哲部便只能是砧板上的肉了。
阿赫雅见扎那如此快地做好了决断,不由得挑眉。
识时务者为俊杰,还算有魄力。
她转眸看向谔构,瞧他被按倒在地上,依旧半点不敢挣扎,僵硬着身子,只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扎那,不由得嗤笑。
“罢了。”阿赫雅轻飘飘道,“既然扎那族长为子请罪,又亲自罚了谔构,此事也就到此为止。”
按照计划,事情本该到此为止,打过巴掌,接下来就是给一颗甜枣安抚,将樊哲部彻底拉拢,让扎那成为七部卧底。
然而阿瑟斯却没有如原先商量好的那般,点到为止,而是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望着谔构:“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他辱骂本王王姐,本王赏他五十耳光,洗洗嘴巴,不算过分吧?”他居高临下地睨了扎那一眼,虽是问,话里却没几分商量的意思。
扎那被他的气势压得低头,汗水直冒,毫不犹豫:“臣替这逆子谢王上开恩。”
只要能保住谔构的命,其余都是小事。
阿瑟斯哼笑了一声,抬起一只手:“拉出去。”
谔构敢在帐内辱骂阿赫雅,他就敢让谔构在大庭广众之下吃罚。
人多眼杂,这五十巴掌扇完,谔构这整个大围猎期间,算是不用出门了。
谔构惊恐地看向阿瑟斯,又猛然望向沉默的扎那,眼睛都快瞪出眼眶了,正要开口求情,就被昆勒部的兵士堵住嘴,拉了下去。
不一会儿,响亮的耳光声便混着呜呜的惨叫传进了帐中。
阿赫雅不禁咋舌,微笑着将话题拉回正轨:“扎那族长既然表了忠心,我们姐弟便信你几分。”
她用指节在桌案上叩了叩,开门见山:“丞相已死,七部还沉得住气么?大围猎在即,难道不准备做些什么?”
这是要扎那族长给消息的意思。
扎那族长既然已经重新站好了阵营,此时自然爽快地将其余六部卖了:“长公主料事如神,科掣部有不轨之心,欲图在围猎中谋害王上与长公主,再栽赃给大胥镇北侯。”
阿赫雅骤然听见熟人的名字,险些呛了酒,咳了一声:“镇北侯?”
“正是。”扎那听见咳嗽声,以为阿赫雅是不满于自己的简单概述,神色一凛,“此事科掣部族长也只是在臣面前提了一嘴,臣知之不详,不过如今既然王上与长公主已经知晓,自然可以防范于未然。”
阿赫雅沉吟片刻,与阿瑟斯对了个眼神,彼此眸中都是暗色。
科掣部,这个名字十分熟悉。
科掣部族长的胞妹嫁给丞相为妻,有这层亲戚关系在前,科掣部理所当然成了丞相手中最锋利的刀。
当初惊变之中,屠杀王廷的主力,就是科掣部。
血仇在前,阿赫雅与阿瑟斯不可能善罢甘休,科掣部也不会安心臣服。
阿赫雅的指尖在酒杯上微微摩挲,凛冽杀意自唇中吐出,含着几分轻笑的意味:“为何要防范于未然?”
“科掣部既然敢生谋逆之心,便要做好族灭的准备。”她弯眸,语气不算重,却叫扎那族长听得后背发冷,“七部太多,若有一个冒头,敢做杀鸡儆猴的典范,也算好事。”
“扎那族长应当帮帮他才对啊。”
扎那族长猛然抬起头,倒吸了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