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争吵之后,阿赫雅与谢桀之间便僵持了下来。
谢桀依旧会在夜里来小院,辗转缠绵后,又在次日天亮之前离开。
阿赫雅也不再拒绝,只是永远冷淡麻木,像在完成一个无法避免的任务。
只有在被逼得溃不成军时,才会从唇间溢出几声抽泣嘤呜。
她越是如此,谢桀便越是气闷,越是粗暴。
每回天亮之后,阿赫雅清洗自己的身体,总能发现比前一晚多出的几块或红或青的痕迹,新的和旧的交叠着,混乱不堪。
今日也是一样,天边刚晕开一抹鱼肚白,谢桀已经换好了玄色朝服,准备离开。
阿赫雅躺在床榻上,半阖着眼,浑身发酸,困倦不已。
她听着谢桀的脚步声在自己的床边停下,随后是他微哑的声音:“阿赫雅。”
谢桀唤着她的名字,手指抚上了阿赫雅的发丝,语气里听不出情绪:“若朕……”
若他身份转变,帝王之尊上换了个人,她还能认得出自己么?
谢桀顿了顿,垂首凝视她微红的侧脸。
那双眼紧闭着,但谢桀知道,阿赫雅听得见自己说话。
她只是不想看见他,不想回应他,所以装作熟睡罢了。
谢桀无声地叹息,指节摩挲着她的侧脸,终究归于沉默。
罢了。
门被轻轻阖上,阿赫雅缓缓睁开眼,隔着青帐望出去,微微蹙起眉头。
谢桀方才,想说什么?
不等阿赫雅想清楚,察觉到谢桀离开的柳奴便带着烧热的水进了屋子,供她擦洗。
“主子。”柳奴将打湿的帕巾交给阿赫雅,随后从腰间取出一个小药罐,倒了许久,才倒出一点药粉,融化在茶水中。
阿赫雅接过药,一饮而尽,眼中闪过几分忧色:“剩下的避子药,还够用几日?”
原本想着,进了冷宫,可以避开谢桀,却没想到谢桀完全不顾及旁人想法,夜夜留宿。
阿赫雅的盘算没能成功,避子药依旧在消耗,补充的药材却还没有踪影,算来算去,怎么也撑不了多久了。
柳奴沉默了一会儿,才答道:“没了。”
这是最后的一剂。
阿赫雅抿紧唇,微微垂下眼,面色难看了几分。
要是没有避子药,以谢桀碰自己的次数,只怕自己很快就会如前世那般再次有孕。
到了那时,这个凝结了北戎与大胥血脉的孩子,自己保得住么?
柳奴望着阿赫雅脸上的愁虑,忽而开口:“这几日,我在院中探查过了,里面确实有几味药草可用。”
“但这些药草,药性过寒,服用过多,会损伤身体。”她抿了抿唇,目光定定地望着阿赫雅,“您真的非用不可么?”
阿赫雅眉头先是蹙紧,而后便缓了下来。
再伤身,也比落胎好得多。
自己在大胥宫中,尚且过着如履薄冰,朝不保夕的日子,何必再连累了一个孩儿。
阿赫雅抬起头,直直与柳奴对视:“柳奴,这药,我非用不可。”
柳奴一瞬间捏紧了手指,到底有什么苦衷,值得公主如此糟蹋自己的身子?
她心中有百般不解,然而对上阿赫雅眼中那一分哀色时,便都如冰消化了。
她到底是阿赫雅的死士,无论阿赫雅想做什么,柳奴都会做那柄出鞘的剑。
柳奴低下头,语气里带着冷肃:“柳奴明白了。”
阿赫雅见她没有追问,松了一口气,艰难地从床榻上支起身。
“砰!”
院门突然被人踹开,将阿赫雅惊得险些撞上床头。
柳奴猛地站起身,就见一个提着食盒的小太监大摇大摆地走入房中,重重将食盒扔在桌上:“今日的膳食。”
他撂下话,转身就走,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真晦气,真当自己还是娘娘呢,就知道张着嘴等吃。”
柳奴脸色一瞬间阴沉下来,冷冷开口:“站住。”
她的目光落在桌上,食盒盖已经掉在一边,露出里面已经凉透凝结了的两碗白粥。
刚才这小太监说的可是今日的膳食——就这么两碗白粥,要两个大人撑一日。
就是赈灾的粥棚都不敢这样克扣。
阿赫雅也直起身,凉凉的目光紧盯着那小太监,心中思绪百转。
这也不是她们第一日进冷宫了。
可前头几日,有周忠打过招呼,冷宫的管事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为难,送来的膳食不说美味,至少可供一个饱腹。
今日是为何突然变了态度?
那小太监显然等着柳奴找麻烦呢,立刻就站住了脚,转过身来,趾高气昂:“怎么?还说不得了?既然是卑贱蛮夷,就该好好在泥里趴着,别整日里妄想着不该你们的东西。”
柳奴猛地攥紧了拳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说什么?”
小太监被她身上的杀气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但想到那个贵人交代的话,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嘲弄:“说你们呢,还要打人不成?现在陛下可顾不上你们!”
“不知道吧?陛下今日便要离宫,前往衍星台祭天。”小太监微微扬着下巴,端得是小人得志的模样,讥讽道:“阿赫雅姑娘身在冷宫,自然消息不如往日灵通了。”
阿赫雅指尖顿了顿,想起今晨谢桀的欲言又止,眼中闪过几分若有所思。
谢桀出宫祭天了?
“如今陛下离宫,带走了许多宫人,宫中用度也只好缩减些。”小太监还在喋喋不休,“自今日起,不光是这膳食一日一送,连两位的衣物,也只好两位自己浆洗了。”
柳奴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了,气极反笑,拳头越攥越紧。
真当她们落魄了,连个大胥的太监都欺负到头上来?
阿赫雅眼见着柳奴脚尖动了,显然已经压不住怒气,连忙伸出一只手,拉住柳奴,一边冷声问道:“真是条落井下石的好狗。让我猜猜,你的主子是谢缘君?”
她得罪过的人也就这么几个,不是谢缘君,就是淑妃。
那小太监眼神闪了闪,阴阳怪气地哼了句:“缘君娘子与陛下的情分,岂是谁都能从中生事的?”
阿赫雅勾唇,微微眯眼。
这么干脆地承认了,好熟悉的左右挑拨的手段。
看来是淑妃无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