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星光点点,金麓王朝的山中也好似缠绕着一股血腥气,也许是山外河流中积攒的浮尸太多了,战火和尸体,毁了一时的青山意气。

    星光如漏,点点落在树木的叶片上。

    希衡推开玉昭霁,起身坐起,玉昭霁的病体实在支离,被这么无情地一推,顺势倒在地上。

    希衡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星辉照耀在她的衣上,发上,她道袍满身都沾了河水中的淤泥,这么脏,可玉昭霁总觉得她的气息冷淡高华,纤尘不染,像是一枝从污泥中生长出来、亭亭而立、不蔓不枝的莲花。

    希衡垂眸,看向玉昭霁:“另外,我从未认为你是病狗,能在暗道中和我打得有来有往,几次三番差点置我于死地的人,怎可能是狗?我虽将来一定要杀你,但我所杀的只是你的肉体,并无任何鄙弃你灵魂之意。”

    玉昭霁躺在地上,因为高热,胸膛快速起伏,仿佛呼吸也受窒息一样。

    他这副残破的身体,别说希衡了,就连玉昭霁有时也觉得,他的身体,太病,也太弱。

    希衡隐约觉得玉昭霁身上传来哀伤之意,她一顿。

    希衡此生,虽然定要杀尽金麓王朝的皇族子弟,以此彻底断绝了金麓王朝卷土重来、复辟的可能性。

    但是,她对这位特殊的皇族子弟,的确有欣赏之意。

    她说:“你身虽弱,但虎行似病,贵而不显。”

    玉昭霁没想到希衡会这样说,他眼神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流光,又转瞬即逝,抬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一句轻轻的多谢,从他口中逸出。

    希衡无声地去添一些柴火,她每做一件事时都很专注,现在玉昭霁是她的合作对象,而不是她要杀的人,希衡身上那些凌厉的杀气也都尽数褪下。

    玉昭霁缓缓放下手,莫名地望着她,很奇异地产生了一种安心的感觉。

    他明明躺在满是野兽、遍布危险的山中,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但玉昭霁就是觉得这颗漂泊的心,和这具满是疾病的身体,都好像被轻轻抚平。

    有句话,叫做吾心安处是故乡。

    玉昭霁想,可他的故乡,怎么可能会是这位白云法师,哪怕他想,她亦不想。

    玉昭霁不敢再看希衡,他特意和心底这股冲动作对,强行把目光移开,看着天上的夜空,闻着四周血腥的气息,听着不远处隐约的狼嚎。

    乱世人如草芥,所以,无论心里在想什么,立场不同的人,大多都只能在乱世中拔刀相见。

    谁也无法阻止。

    玉昭霁的眼皮慢慢变重,闭上眼睛。

    山野中的清风呼啸着寒意,凝结着水汽,山中比山外都要清寒得多,山风对于重病的人也更毒辣得多。

    更别说希衡和玉昭霁没有找到能够四面挡风的山洞,现在玉昭霁睡在希衡找来的干草上,干草的缝隙处不停从下往上飘着寒气。

    那些寒气无孔不入地渗透入玉昭霁的骨髓。

    高热时,除了头昏昏沉沉地热,心中连绵不断地闷,还有一个症状就是冷。

    玉昭霁半梦半醒,不停地做一个又一个噩梦,他梦见自己置身于一片冰天雪地,他手中握着一把冰刀,杀了一个又一个人。

    诸葛王爷以及诸葛王妃都死在这柄冰刀之下,玉昭霁踏着冰砖上的血,走入一扇雕花的门里,里边陈设精致,弥漫着一股自然草木之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