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医馆里的大夫收购中草药时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收一些次等的药材来,等病人服用几十帖还不见好后,他们又出来免收接下去的药剂的钱,充当好人。

    再比如,衙门里看守故意迷迷糊糊,放跑犯人,再去抓回来。看守粮仓的人迷迷瞪瞪使得仓库出了鼠患,自己再捐出自己的粮食。

    无论是天道、青天鉴都只能窥测行动,而不能查其心理,赏善罚恶也是论迹不论心。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这些人做了“好事”再被奖赏。

    他们更加如附骨之疽,更加养恶自重,明明青天鉴不停地赏善罚恶,世间的恶反而越来越多,死的人也越来越多。

    世间越来越乌烟瘴气,青天鉴用尽手段也难以消弭颓势。

    这场赌局,希衡胜了。

    她获得了自由身,从青天鉴画地为牢之处走出去,眼睁睁看着青天鉴陷地三尺,将这些人和外边的土地隔绝开去,放逐他们。

    青天鉴道:“为什么?”

    为什么赏善罚恶,反而会招致这些人养恶?世间为何有如此恶心、如此下作之人之事?

    希衡道:“人性使然。”

    “昔日永州有蛇,蛇患成灾,年年都有人死于毒蛇。后来官府贴文,捕蛇则受赏,起初,永州人大肆捕杀毒蛇,毒蛇渐渐消弭。可惜很快,人们便蓄养毒蛇,抓去官府交差,官府禁蛇反倒越禁越多。”

    她说这话时,没有一点厌恶,也没有一点赞同,平静得像是在阐述一个司空见惯的道理。

    无论是大善还是小善,若无智慧,若不通晓人性,最后都会变成伤己的尖刀。

    青天鉴一时都不知晓她的心究竟是冷还是暖。

    青天鉴着实被伤到了,连驱逐、隔离那些人也无法缓解它心头的郁气。

    一连几日,青天鉴都消失不见。

    希衡则从画地为牢处离开,跋涉于山水之间,看世间风土人情,权当作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等青天鉴再次出现时,它俨然已经愈好了心头的伤口。

    它道:“我知晓了,昔日之错,是在于我让别人认清了我的规则,我所赏者,不该如此赤裸,而该在冥冥因果之间。”

    “人族,是聪慧狡黠之族,让它们摸清了我的规则,它们就要从中牟利,接下来,我将更为小心,昔日之错不会犯了。”

    它说这话时,希衡坐在树下,树上挂着丰硕累累的果子,有青有红,个头都不太大,想来十分苦涩。

    希衡在练剑诀,心静神定,无论青天鉴说什么,她连眼也没睁开。

    青天鉴屡次受挫,在这个界内,它虽忌惮希衡曾是界主,但似乎也只能和她说话。

    何况,青天鉴作为礼阳炼制出的宝物,其实它心底知道希衡是什么人……

    它道:“你为何如此冷漠?你难道不想世间真正海晏河清、全无污浊吗?我们在探索,哪怕探索的过程中有失败,我也会不断改进。你怎么没有一丝热忱之色?”

    希衡当然不够热忱。

    她的手搭在膝盖上,手指微屈,夜色深寒。

    她睁开眼睛:“你若不几次三番想杀我,或许我会动容。”

    青天鉴长久不接话,良久才道:“抛开你我私怨,我们该有共同的目标。”它杀希衡,是因为希衡曾是此界界主,也因为它无法彻底辖制希衡。

    希衡颔首。

    青天鉴问:“若我不杀你,你会动容?”

    “谁知道呢。”希衡抬眸,望着天边月旁的云朵,月光把云朵照得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