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快到了,吴美玉对单庆说:“你看哪天有空?咱们买点东西回去下节礼。”
“给姥姥还有爷爷买什么东西?”单庆问。
“我只管我这头,你爷爷那头我不管,你想怎么下节礼就怎么下!”吴美玉说。
“两边差不多吧?都在一个村,别厚此薄彼的,知道了再闹意见。”单庆说。
“怎么能差不多?你爷爷他们帮我们什么了?你姥姥姥爷帮我们多少?”吴美玉反对道。
单庆当然记得,当年单明去世后,爷爷单继承的薄情,可他也不喜欢姥姥姥爷,他们插手白新银的事,尤其是假离婚这件事,让单庆对他姥姥姥爷两人烦不胜烦。
“你想给姥姥他们买什么就买什么吧!爷爷那头,我来买。”单庆说。
“你想给他们买什么?不要买太贵太好的,给他们也是白给。要不是我心软,我都该让你一分钱都不给他们花。”吴美玉想起从前单家人对她的种种作为,赌气道。
“知道了。”单庆答应道。
晚上睡觉前,单庆把吴美玉和他说的话说给赵子姗听,单庆还提到当年上大学时单继承不愿意给他赞助的事。
赵子姗说:“你爷爷当年确实有私心,他为什么看着你妈改嫁,还不是不想养你们吗?上次他还说你爸这一脉要传下去,还老让你去看他,他既然那么多孙子,怎么现在想起你来了?话说回来,如果真让他养你,你可能早已经辍学了。他现在是看你有出息了,高看你一眼,要是你只是个普通打工的,你看他还想你看他吗?躲你都来不及!”
“是啊!所以我和他也不亲。”单庆说。
“你妈当时也是赌一口气吧?如果你没上学上出来,她这辈子也难翻身了。”赵子姗说。
“可能吧!不过我当时成绩好,不是有钱就能上好学的。”单庆说。
“当然了,你也知道努力争气,不过你妈确实也有功劳,虽然她找白新银那样的败类,好歹把你熬出来了。她也没白熬,你要真是普通打工的农村小子,她花钱可能还得更多。”赵子姗说。
“那倒是有可能!光结婚彩礼这一项都得花不少钱。”单庆说。
“你妈不是说你们这边不兴彩礼吗?你妹结婚要彩礼吗?”赵子姗生气地说,她一听单庆这话,勾起了她的伤心事。
“你看我哪壶不开提哪壶,那点彩礼也就是点死钱,我们自己有工资,细水长流啊!”单庆辩解道。
“你别替自己脸上涂金了!我就是没要彩礼,你妈感激吗?以前她说的难听话你忘记了?我现在还对她这么气,我也真是人才。”赵子姗自嘲道。
“你和她一般见识干什么?实在不行你打她一顿解解气?”单庆故意说。
“你净胡说!”赵子姗斥责道。
“你这是以德报怨,我知道感激你就行了。”单庆说。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赵子姗冷笑道。
“我们怎么跑题了啊?明明说下节礼的事,怎么又提起以前那些破事了?”单庆说,“子姗,你看我现在都不想回老家,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赵子姗问。
“我对老家一点留恋都没有,一到那里,我就会想到以前那些事,人情冷漠、自私,还有白新银的胡作非为。那不是我想要的家,这里才是!你和孩子才是我的全部!”单庆诚恳地说。
“你妈不是你的全部吗?”赵子姗反问道。
“她以前说过指望男人养老,不指望我!”单庆笑道。
“也就你妈能说出这样惊世骇俗的话,她还说她是财神爷呢!”赵子姗说着,“噗嗤”一声笑了,“你说她哪来的那么多自信?她要真是财神爷,她还为钱愁成那个样儿?简直让人无语。”
“我不说了吗?你不能和她一般见识,她就那个水平!”单庆无奈地说。
“真不能和这些人计较,不然天天能被气死。”赵子姗说。
“言归正传,怎么下节礼?”单庆问。
“你妈以前给你姥姥怎么下节礼的?”赵子姗反问道。
“好像是买两只洋母鸡,两条鱼,差不多一百多,快两百块钱吧?”单庆说。
“咱们前几年给你爷爷奶奶买过牛奶,烧鸡,大米和油什么的,好像两百不止吧?”赵子姗说,“要是各买各的,你妈看见我们给你爷爷奶奶花钱多,估计又得生气。”
“那是肯定的,这还没买呢,她都交待别买贵的、好的。”单庆说。
“你看这样行不?反正都是咱们出钱,咱们两家买一样的吧?老母鸡什么的,也不好带。买点像米和油这样的实惠的,一家两箱牛奶,两桶油,两袋米,买那种品牌的,上点档次的,另外再买点零食。”赵子姗建议道。
“买什么油?”单庆问。
“一桶花生油,一桶菜籽油或玉米油,米买五常大米。”赵子姗说。
“那光是米和油都得三百多,加上牛奶,差不多五百了。”单庆说。
“一家就按五百左右花吧?”赵子姗说。
“他们哪吃过这些好东西?我们都没怎么吃。买这么好干什么?差不多就行了。”单庆心疼地说。
“你知道我怎么想的吗?你妈要是在老家,她怎么下节礼是她的事,可她现在跟我们一起过日子,我想让那些人看看,她跟我们过什么日子,在老家过什么日子?让那些人知道什么叫差距。”赵子姗说,“还有一层考虑,我们买好东西,名牌,也是给你妈装面子,让那些看不起你家的那些人另眼相看。”
“下个节礼都得花一千多,春节又得一千多,值当的吗?我们自己的压力也不小。”单庆为难地说。
“你看我们已经把外债都还清了。房贷是公积金还的,每个月只要还两千多块钱的车贷,咱俩的工资合起来一个月差不多七八千块钱,除了车贷和生活费,多少还能余一些。”赵子姗算起了账说。
“话是不假,可我还是不舍得。这几个老人,哪一个真心替我考虑过?都是各打各的算盘。”单庆说。
“你要这样想,一分都不该给花的。他们怎么对你,你左右不了,你只能做好自己。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妈,让她能直起腰杆做人,好安心给我们带孩子。她以前生活的那个环境,知道什么叫好?现在不一样了,‘仓禀实而知荣辱,衣食足而知礼节’。”赵子姗说。
“好吧?我听你的。”单庆勉为其难地说。
“你这人真有意思!这些人都是你的亲人,我是替你为人的,你还不情不愿的。”赵子姗揶揄道。
“我知道!那你家那边怎么办?”单庆说。
“我那边不让你问事,我从网上买东西发快递。我本来想直接打钱算了,我妈非说要见到东西,她说怕我弟妹误认为我没花钱。”赵子姗无奈地说。
“反正都是花钱,她要什么,你按她要求给就是了。”单庆说。
“也对,我听我妈说我这边把东西寄过去,我弟妹就把东西拎回娘家下节礼了。闹半天,我是替她买的。我和我妈说,她还反问我,东西是给她买的吗?我说是啊!她说,那行,东西既然给她了,她当家,她想给谁就给谁,她愿意让我弟妹拎走。我真是无语啊!”赵子姗苦笑道。
“你妈既然这么说了,你就别管这么多了,她怎么高兴怎么来。”单庆劝慰道。
“我不是想让她和我爸吃点可口的吗?”赵子姗无奈地说。
“平时你再买点寄过去,你弟妹不能每次都往娘家送吧?”单庆说。
“就是买再多,也是我弟妹和侄子吃得多,我爸妈自己不舍得吃。”赵子姗说。
“那真是没办法了!你弟弟两口子有福气,摊上这么好的老人,吃的少,干的还多!”单庆感叹道。
“大部分中国父母都是我爸妈这样的吧?也只有你家是个例外。”赵子姗不屑地说。
中秋节前一天,正好是周六,上午,单庆开车载着一家人去超市购物。吴美玉和单庆轮流抱孩子,赵子姗负责采购,他们在超市溜达一圈,购物车已经装得满满的了。结完账,单庆把采购的东西塞进后备箱,他坐上驾驶座,准备回家。
赵子姗对单庆说:“咱们中午出去吃吧?”
“行啊!吃什么?”单庆问。
“妈,你想吃什么?”赵子姗问。
“随便!”吴美玉说。
“我上次和同事一起去吃了一家地锅鸡,味道很不错。要不带你们去尝尝?”赵子姗说。
“那边好停车吗?”单庆问。
“好停车,门口就能停。”赵子姗说。
“那行,出发!”单庆启动了车子说。
第二天一早,单庆一家人回了老家,他们先去了吴美玉父母那里,车子停下后,吴美玉和单庆每人两手提着礼品,赵子姗抱着孩子走在后面。
“你们来了!”吴母笑喜颜开地说,“让你们花钱了!怎么买这么多东西?进屋坐会儿!”
吴父乐呵呵地夸奖单一诺道:“这小家伙看着怪精灵,你看这两个眼瞪得,和小老虎似的。”
单庆把礼品放在屋子里,又到车子后备箱拿了其他礼品。
“单庆,你看你怎么这么舍得?这得花多少钱啊?”吴母笑着说。
“妈,这些都是子姗亲自买的,都是名牌!这个五常大米可好吃了,你要吃了这个大米,再吃其他大米都没滋味了。”吴美玉兴高采烈地说。
“子姗真好!还想着我们。”吴母赞叹道。
赵子姗笑着说:“一点心意。前几天妈老念叨给你们下节礼,这些都是我们一块买的。”
“乖乖,让我抱抱?”吴母逗着单一诺说。
单一诺看看吴母,把头转到赵子姗怀里。
“她认人了。”赵子姗笑着说。
“姥姥,姥爷,我们得去爷爷家了,等一会儿再过来。”单庆说。
赵子姗闻言,抱着孩子和单庆一起离开了。
车子很快到了单继承家门口,单庆提东西,赵子姗抱孩子紧随其后。
单继承家的门是两扇掉得几乎看不到黑漆的木门,因为年代久远,已经关不实了。单庆和赵子姗进了院子,看见单继承正坐在小凳子上晒太阳,单庆奶奶在洗衣服。
“爷爷、奶奶。”单庆喊道。
“小庆来了。”单继承见单庆和赵子姗带孩子来了,他缓缓站起身说,“你们进屋坐吧?”
单继承老两口住的三间房子是九十年代盖的红砖青瓦房,那是单明活着时和单继承共同出资盖的。
单明和吴美玉住的宅基地连院子不到三百平方米,单强家的宅基地却有五百多平方米,单继承为了弥补单明,他对单明许诺将来等他和老伴去世,将自己住的这个将近两百平方的宅基地给单明。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单明居然死在单继承老两口的前头。单明去世后,单继承有病只能指望单强带去看病,单强心里不平衡,觉得自己付出的多,吃亏了,三天两头在单继承跟前抱怨。单继承也没有什么东西拿得出手给单强,只有自己住的老宅子,于是他又许诺单强,等他和老伴百年之后,他住的宅基地平均分给单强和单庆一人一半。
吴美玉知道这个事情后,曾去单继承跟前闹过,可是单继承却说,要宅基地可以,她和单强一样给他和老伴养老。吴美玉一听这话立马怂了,她不想给自己添负担,也根本不想管单继承两口子,她只好默许这个事情。
单庆来回跑了两三趟才把东西都提过来。
“不进屋了。”单庆说,“这院子挺好,就在这里坐会儿吧?”
单庆进屋搬了两个小凳子,递给赵子姗一个,他自己坐一个。
“屋子里有苹果,还有梨,小庆你去拿来削了吃。”单继承说。
“刚吃过饭,不想吃。”单庆说。
单继承气喘吁吁地站起身,自己进了屋,拿来一个梨子和苹果,还有一把水果刀,还拎了一把小椅子。
“孩子能喝牛奶吗?屋里头还有你小姑下节礼买的牛奶。”单继承说。
“她不能喝!”赵子姗说。
单继承又回了屋子,拆了单庆买的牛奶,拿来三盒递给单庆说:“你们买的奶好,你们喝!”
单庆接过牛奶递给赵子姗,又把一盒牛奶递给单继承说:“爷爷,你也喝啊!”
“我不喝,我吃口苹果。”单继承削着苹果说。
“奶奶,你喝牛奶吧?”单庆把奶递给他奶奶说。
单庆奶奶用满是水的手把牛奶接过来,看着单庆说:“你也喝吧!”
“你妈怎么没来?”单继承问单庆。
“来了,在我姥姥家了。”单庆回答道。
“她也不来我这里了,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单继承问。
“没有,她说一会儿过来。”单庆说。
“你们在城里住惯了,也不想回来了。”单继承说,“这里是老家,你们的根在这里。我和你奶奶才是亲的,你姥姥姥爷是外的。”
单庆听了不置可否,他说:“爷爷,看你精神头不错。”
“不行了,我看,难活过今年。”单继承说,他削好了苹果,削了一块递给单庆。
单庆接过来,递给赵子姗,赵子姗并不接,她说:“你吃吧!”
单庆只好把那块苹果拿回去,放进自己嘴里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