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沉默了一下,随后笑道“没什么。”
“对了,今天来是和你道别的。”
宁王拿着菜包子,就着萝卜干稀饭大咧咧的开吃。
“明天我去大宁就藩,一早就走。”
朱雄英哦了一声,看着宁王,道“大宁都司地带敏感,左右都是军事重镇,又靠近北平。”
想了想,朱雄英神色有些严肃“宁王,你信我吗?”
宁王将端着的稀饭放在桌子上,回以郑重“信!”
朱雄英道“安稳的守你的大宁,不要和任何藩王过多来往,我知道北疆你亲兄弟多,人情往来少不了。”
“但还是那句话,保持中立,这样你宁王一脉可永世太平。”
宁王有些呆了。
他痴痴的看着朱雄英,由衷的道“你真是老爷子教出来的,说话都一模一样!”
昨晚,老爷子在谨身殿也是这么和自己说的!
朱雄英愣了愣,问道“什么意思?爷爷他找你说啥了?”
宁王有些尴尬,忙道“哦,早晨来的时候恰好遇到了……嗯。”
朱雄英点头“原来如此。”
宁王看着朱雄英,起身抱拳道“有件事要拜托你,你千万答应我。”
朱雄英看着谦卑的宁王,忙道“你先坐下,先说说什么事。”
宁王道“我母妃早些时候就薨了,我现在的母妃是张美人,是她一手拉扯我长大的。”
“母亲是个苦命人,这些年也不容易,更没怎么受到父皇宠佞,以后她若是遇到麻烦了,你一定要替她说说话。”
朱雄英看着他,凝重的道:“好,我答应你。”
有朱雄英这句话,宁王彻底放心了下来。
宁王如释重负的走了。
朱雄英看着他离开,随后便自顾自去泡了一壶茶,放在石桌上。
等茶凉的同时,他背着手去了一趟暖棚,已经到了春日,暖棚也要拆了,于是朱雄英吩咐下人将暖棚的骨架给拆解。
暖棚旁边的金鸡纳树,已经长成参天大树。
这是去年占城长公主,送给师尊朱长夜的盆栽,然后师尊交给他照料,半年时间已经茁壮到这个程度。
金鸡纳树是治疗疟疾的最佳中药。
两千多年来,天花和疟疾,一直是国人谈之色变的存在,对封建社会来说,这两种瘟疫是历代统治者的天敌。
不过疟疾多在南疆有发生,史料上中原和北疆地带鲜有疟疾瘟疫的记载。
朱雄英正朝下捋思路的时候,铁铉垂头丧气的走来。
“欺人太甚!”
铁铉边走边说,面色显得十分气恼。
朱雄英似乎明白怎么回事,看着铁铉问道“没借到钱?”
示意铁铉坐下,朱雄英端着茶壶,给铁铉倒了一杯茶。
铁铉受宠若惊,急忙从朱雄英手中接过茶壶,给朱雄英也倒一杯。
他灌了一口茶水,气急败坏的道“何止是没借到钱,我以九出十三归的利息去借,户部都拒绝了。”
“还说户部今年预算已经满了,什么东南沿海造船、工部造火器、边塞军费、官吏开支……扯淡!”
铁铉越说越怒“实不相瞒,我听到这些,都呵呵了。”
朱雄英好奇的看着他“户部说的也不是没道理。”
铁铉忿怒的道“有啥道理啊,东南可以拨款,工部可以拨款,各地方布政司也能拨款,唯独南疆不拨!”
“交趾难倒不是咱大明的属地?”
“他户部精明的很,各地方布政司拨款,他们知道能用夏秋两税填补,换句话说,他户部知道拨给别的地方,钱能回到他户部的口袋。”
“交趾在他们看来,就是鸟不拉屎的蛮荒之地,他们根本不对交趾抱有任何希望,拨给交趾在他们看来就如同打水漂。”
“所以尽管财政紧缩,他户部还是会紧巴着其他布政司先给,要不是他户部实在富余,本官估计他们到年底都不会给交趾拨一点钱!”
“哼!其他布政司拨款是财政预算,我们交趾是借,是问朝廷高利息借,就是如此,他们都不愿意拨过来,真真是气煞我也!”铁铉喋喋不休的怒骂着户部,面色狰狞到极点,恨不得将户部祖宗十八代都喷一遍。
朱雄英也理解户部。
情况远远不止户部,老爷子和自己说过,朝廷上下任何人都不觉得交趾有建设的价值。
当初大明打下交趾,也只是看中其军事地理价值而已。
只要交趾在大明手里,内陆就有调兵缓冲的时间。
至于建设交趾……安南国发展了百年了,还是穷的叮当响,那地方怎么发展?再发展都不过是浪费时间而已!
朱雄英安慰铁铉“成了,事已至此,骂他们也没用。”
“既然朝廷不借钱,那就想办法从别的地方借。”
“哪里不是借啊。”
铁铉义正言辞的道“那怎么行?!”
“交趾是大明的布政司,一个堂堂布政司要问民间借贷,这不像话!这不是更落人口舌么?”
朱雄英道“要是都在乎别人说这说那,事情还怎么推进?大绅那边急缺钱,不能不给。”
铁铉愣了愣,陡然看着朱雄英“朱郎君,你府库的钱不少吧?”
这家伙,终于意识到了是吗?
当婊子还要立牌坊,这个钱赚的,朱怀都有些感到不好意思了。
“嗯。”
朱雄英点头“三十万两现银还是能拿的出来。”
铁铉一喜“那问朱郎借一切都合情合理了。”
朱雄英???
“什么叫问我借就合情合理了?难倒我就不需要支付利息?”
铁铉急忙摆手“郎君你误会了,利息自然是要支付的,九出十三归,户部怎么给,自然也怎么给您啊。”
“本官的意思是,您是未来大明……额,您在掌控着交趾,所以问朱郎君借贷,咱交趾布政司不丢人!应当的!”
说着铁铉又有些自责“本官还是急了,不该去户部受这个羞辱的,本官怎么一开始没想到朱郎君呢?”
朱雄英挥挥手“成了,这事你和廖家兄弟对接吧,宜早不宜迟,早点将银子交到解缙手中,咱这边可以难一点,不能让解缙那边为难。”
“告诉解缙,南海海防海军的编制和训练,也要让他代看着,不能出了岔子。”
“好!我这就去办!”
铁铉又喝口茶,便焦急撩袍离去。
傅友文大清早的来户部点卯。
一会儿还要去开小朝会,于是就先组织了部堂内郎中以上官吏开了一次小会,了解了户部的财政情况,防止一会儿朱元璋问到什么。
户部值庐中厅内坐着左右两名郎中,以及户部四清吏司员外郎。
傅友文了解了这两个月的财政收支情况,便又随口问了问今天户部有无事情发生。
度支司郎中王文道“傅大人,今天铁铉倒是来了一趟。”
傅友文愣了愣。
铁铉是朱雄英的人,他也清楚的知道,这是朱雄英未来的左膀右臂。
闻言他忙不迭问道“来做什么?”
王员外回道“来问交趾承宣布政司拨财政预算的。”
“需要三十万两白银。”
“呵呵。”王员外莞尔一笑,“不过下官给搪塞了。”
傅友文一愣,急道“三十万两你度支司拨不出来?”
王员外不卑不亢的道“挤一挤倒是可以。”
明初的官员,都比较刚正,各司其职,大多数都不怎么谄媚,即便王文的官职低于傅友文很多,但也是按规矩办事,一心替户部着想。
“虽然铁铉说要支付九出十三归的利息,不过本官还是给拒绝了。”
“明眼人都知道交趾布政司折腾不出花来,这笔钱虽然不多,但用到其他地方,亦或者未雨绸缪有可能的天灾人祸,都对户部有大作用。”
“拨给交趾不就是打水漂了么?”
傅友文见王文说的有理有据,一时间也没办法提点什么。
总不能说他户部,要卖给未来储君一个面子吧?
傅友文无力的道“王员外,万一交趾真发展起来了,咱户部不是少了一大笔收入?”
王文笑了笑“无妨,即便交趾发展起来了,税收还是要送到咱户部的。”
傅友文一时竟有些无语,不给人吃饭,还要人下蛋,下了蛋还要将蛋给你,你这度支司员外郎做的事是有够损的!
只不过到那时候,你想要钱,估计就不会那么容易的。
朱雄英这小子,你说他眼光格局大吧,可有时候在小事上,他还真嫉恶如仇,还真护犊子!
……
这一日。
朱元璋今天心情极佳,一如春光一般明媚。
即便听了傅友文说没拨款给交趾,老爷子也没怎么生气。
对于交趾的态度,老爷子完全是放着朱雄英自己去捯饬的。
最终能什么样子,朱元璋其实不在意,一百个交趾承宣布政司也没有一个朱怀重要。
他就是要看看,在治国困境中,朱怀要怎么破茧。
武英殿的小朝会上,大殿站了为数不多的人。
都是国之重臣,也都是朱元璋赖以治国的肱骨。
“今天咱要和你们说一件喜事。”
“嗯,李侍郎,你出来说。”
礼部尚书李原出列,因为小朝会,也不需要文武大臣抱着芴板记事。
他环顾交头接耳满脸好奇的同僚,笑着道“大明西方的帖木儿汗国,派出使臣,带着三百匹战马,远道而来,给吾皇上贡了!”
众人听后,脸上渐渐布满喜色。
无论文武,脸上都带着骄傲的笑容。
帖木儿汗国是成吉思汗的后裔,当初就是这些泥腿子出来的大明将军文官们,将他们撵到了西察合台汗国以西,远距大明哈密卫上千里之遥的欧洲大陆。
蓝玉在前些年组织的捕鱼儿海之战,彻底将北元蒙古人打的四分五裂,北元的大汗们已经不被明廷重视。
而今这群蒙古贵族,已经对大明形成不了一点威胁。
明廷现在重视的是屹立在北疆的北元余孽一一鞑靼太师阿鲁台、瓦剌太师马哈木两个强大的部落。
因为其特殊的地理位置,紧靠明朝北疆,故而明廷一直在对这两部落加紧战略防御。
说实话,帖木儿汗国无论距离明朝的西北还是距离鞑靼、瓦剌,都太过遥远,也形成不了一点战略价值。
不过这次帖木儿汗国来朝贡明朝,其政hi意义是非凡的,因为这就等同于欧洲大陆的帖木儿汗国是承认明廷政府,而不接受鞑靼、瓦刺政府的。
“哈哈哈!”
蓝玉大笑道“这群蒙古人,现在终于认清现实了?知道咱东方只有大明,而没有瓦剌、鞑靼啦?”
蓝玉很骄傲,因为蒙古人,是他亲手给打垮打废的!
捕鱼儿海之战后,蓝玉在蒙古人眼中,他就是战神,是不可战胜的!
如今听到手下败将来大明朝贡称臣,蓝玉自然高兴。
不过他还是有分寸的,又抱拳对朱元璋道“恭喜皇上!咱大明现在在西方大陆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吾皇之威名,远扬四海!吾皇万岁!”
武英殿顿时掀起山呼海啸的叫声“吾皇万岁!万万岁!”
老爷子眉开眼笑。
帝王在乎的永远都是两件事,文治、武功。
现在这两件事,都被朱元璋治理的有模有样,老爷子怎能不开心。
“呵!”
朱元璋莞尔接受了群臣的马屁,又对李原道“你礼部不可怠慢了帖木儿夷国,要彰显我大明大国礼仪。”
李侍郎急忙点头“微臣遵旨!”
……
后宫。
宁王朱权正在给张美人梳洗秀发。
张美人今年四十,风韵犹存,头发湿漉漉的,显然刚洗过。
宁王站在张美人身后,看着铜镜中的母亲,一点点梳着头发。
“母亲,孩儿明早要走了。”
张美人心里也有些不舍。
这些年是她亲手将朱权拉扯成人,母子二人在后宫其实都不怎么受宠。
朱权之所以能被朱元璋挑中,镇守大宁都司。
不是朱元璋多喜欢张美人,也不是多欣赏宁王。
老爷子完完全全都是在为朱怀考量,所以朱权才捡了这个便宜。
“孩子,北疆苦,未来的日子,娘亲怕咱娘两见面的机会寥寥无几,你去那边,自己照顾好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