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都疗养院。
A区。
抢救室的无影灯亮如白昼,监测仪器频繁闪烁着刺目的红光。
卢医生带着一众医护人员正在对秦兰进行抢救。
今天傍晚。
昏迷三年的秦兰恢复了意识,眼球开始运动,手指也出现了抓、拉等基础动作。
所有医生都以为是病人即将苏醒。
可“苏醒”状态才维持不到十分钟,检测仪器就出现了刺耳的警报。
患者的血压心率骤降,脏器快速衰歇,长期以来通过尖端医疗设备维持的生理平衡被彻底打破。
“盐酸肾上腺素!”
“患者的血压还是太低,无法提供足够的心肌供血、供氧,加大计量!”
“……”
抢救室里。
医生们紧张的与死神博弈。
秦枝着急的停好车,快步往A区病房的位置跑去。
她的脑子里一片混乱,甚至是有些不知所措,只剩下一遍遍无力的祈祷。
不知过了多久。
抢救室的大门重新打开。
秦枝赶紧朝着卢医生跑去,着急的询问着:“卢医生,我妈妈情况怎么样了?”
“暂时抢救回来了。”
卢医生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表情却并不怎么轻松:“不过秦小姐您得做好心理准备。”
秦枝表情一僵,刚刚松下去的心再度提了起来。
秦兰已经被送回病房,继续监测身体情况。
卢医生带着秦枝来到病房外,透过玻璃看着病人的情况,语气有些无奈的开口道:“您母亲下午的时候已经恢复了清醒。”
“这不是好事吗?”
“不算是。”
卢医生微微摇头,语气凝重的补充道:“因为这次意外的苏醒,您母亲身体出现了大面积的脏器衰竭,刚才的抢救过程中我们已经进行了选择性的切除。”
“什么意思?”
“就是……如果想要继续维持住生命,您母亲身上可能80%以上的脏器都会被机械代替,除了拥有简单的思维外,可能已经不能称之为一个完整的生命了。”
卢医生的话说的很直白。
这是他作为一名医生的责任,他有这个义务将利害关系告知病人的直系亲属。
80%以上脏器被机械代替?
秦枝整个人僵硬的站在原地,她甚至不敢去想象那是什么样的画面。
“秦小姐,我们疗养院可以继续提供维持秦兰女士生命体征的治疗方案,同时也尊重您做的一切决定。”
“卢医生,你刚说我母亲已经恢复清醒了?”
“是的。”
“我能进去和她说说话吗?”
“这个……”
卢医生面露难色,开口解释道:“秦兰女士虽然已经恢复清醒,但大脑神经和语言系统都受到了严重损伤,可能没办法和您完成正常的沟通。”
“我……我想进去看看。”
“也行,您跟我来。”
卢医生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带着秦枝更换了无菌服,进入了秦兰所在的特殊病房。
秦枝还记得上次来时的模样。
一股熟悉的消毒水味道。
窗帘常年拉着。
死寂、沉闷、压抑。
这次和上次相比没有什么太大区别,只是在病床旁边又增加了几台医疗设备。
营养液通过透明管流过,化作维持身体机能的养分。
心脏已经难以进行基础的供血,只能依靠机械心脏和人造血保证大脑不会彻底坏死。
秦枝看着这一幕,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卢医生将时间留给了母女二人,只是离开前无奈的开口道:“秦小姐,这已经是现代医学能做到的极限了。”
病房里。
“滴——滴——”
仪器声音均匀的响动着。
秦枝坐在病床边,看着病床上被各种医疗仪器“贯穿”身体的母亲,心中一阵阵的刺痛着。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面对这个现实。
鼻尖有些发酸。
喉咙微微滚动着。
努力不让自己在母亲面前哭出来。
一直坐了好久。
秦枝终于鼓起勇气,轻轻的唤了一声:“妈。”
检测仪器的声音依旧均匀。
秦枝却看见母亲的身体微微有了动作,左手食指轻轻颤抖着,嘴唇似乎正呢喃着什么。
“妈,您能听见我说话吗?”
秦枝心中一喜,下意识的凑近了些,努力想要听清母亲正在呢喃着什么。
模糊的声音逐渐清晰。
“痛……痛……”
秦枝心中咯噔一声。
秦兰的语言功能受损严重,已经无法说出完整的言语了,可秦枝知道这就是母亲的声音。
时隔三年。
终于再一次听见了母亲的声音。
秦枝的目光扫过病床,一个个“贯穿”母亲身体的仪器、管道是那样的瘆人可怕。
她难以想象母亲正在遭受怎样非人的痛苦。
“痛……枝枝……痛……”
“帮……帮帮我……”
声音断断续续,有些模糊。
可短短几个字中却包含着巨大的痛苦。
“妈,我舍不得您。”
秦枝抽泣着。
这三年来她通过高昂的医疗器械维持着母亲的生命,仿佛只要这样,即便母亲昏迷她就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可如今母亲醒了。
她知道母亲年轻时是一位优秀的旅行摄影师,走遍世界各地,看遍了人间美景。
一生未婚,向往自由。
对于母亲而言。
清醒状态下被插满仪器管道,困在这一方暗无天日的病房里,恐怕真的比死还难受吧。
……
终于。
秦枝心中做出了决定,轻轻牵起母亲已经褶皱干瘪的手,就如同当年母亲牵着自己离开福利院时一般。
病房里。
秦兰的呢喃声渐渐停了,眼角有一抹清泪慢慢滑落。
她唯一能动的食指轻轻颤抖着,摩挲着秦枝的掌心,就像是儿时在孤儿院安慰那个孤苦无依的小丫头。
“妈,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您放心吧。”
秦枝小声的呜咽着,颤抖的将手伸向了床头的供氧设备,犹豫了许久……许久。
“滴!滴!”
当氧气关闭的那一刻。
检测仪上的线条开始大幅度的波动,急促而刺耳的警报声响起,宛如敲响了生命的丧钟。
秦枝死死的攥着母亲的手,闭着眼睛不敢去看这一幕。
“滴滴滴!滴滴滴!滴————”
一阵长长的尾音结束。
检测仪上的线条彻底化作了一条直线,病人的心跳脉搏彻底停止了跳动。
病房里彻底安静下来。
秦枝浑身瘫软的趴在病床边,仿佛一瞬间抽干了所有的力气。
心痛如刀绞。
大哭却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