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谭琍敏觉得委屈又难堪。在她的认知里,夫妻两个和好的标志就是有正常的夫妻生活。这一点在她过去十多年的生活当中无数次的被印证过。只要她和李董淮不吵架的日子里,他们俩的夫妻生活就会很频繁。但如果有矛盾了,就会冷战。她觉得现在的李董淮就像当年的非暴力不合作运动。我对你好,但是不想走进你的心里。患得患失中,谭琍敏又想起了刚子。
如果自己离开李董淮和刚子结婚,刚子会不会也像李董淮一样和自己冷战呢?太多的未知数,太多的不可控因素,就像李媛华说的。婚姻就像一场赌博,永远不知道你拿到的是一手好牌还是一手烂牌。哪怕起手的牌很烂。你也可以把它打好。但是老天像是在和自己开玩笑,给了自己一点甜,可现在一切又开始变味了。
“我保证我不会离婚,这个你可以相信我。”李董淮尽量用真诚而平静的语气说。
“可能是我太贪心了吧。”谭琍敏叹了一口气走开了。
李董淮愣在原地,他不明白谭琍敏说的贪心指什么。
“你想要什么可以和我说。我没有你聪明。做不了你肚子里的蛔虫。”李董淮说了一句很直男的话。
要来的糖不甜,谭琍敏又想起了这句话。她又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从自己脑子里撵走。“好好说话。”婚姻保证书里的最后一条。
“我只是觉得你还是很介意刚子。”谭琍敏不敢看李董淮,盯着面前的杯子。这是一个漂亮的玻璃杯,带着花朵的珐琅彩,她用一把配套的长柄金边小勺,无意识的搅动着杯子里的水,枸杞飘在水面,随着水流的转动,形成一个漩涡。
“是。”李董淮说完就进了书房。他没有办法继续这个话题,他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握紧的拳头透露出他此刻内心的真实想法。他走后,谭琍敏也长舒一口气。那种尴尬的压迫感,明明自己也受伤,明明他也出轨,为什么自己却成了心虚的一方?
李董淮回到书房,走过房门的时候,习惯性的要关门,手放在门把手上又松开了。进到书房,打开电脑,随便点开一个文件,脑袋里却是空空如野。盯着屏幕很久,没有动,也许自己需要一根烟,香烟是男人的命,吞云吐雾中男人可以重新充能。但是他不想出去,厅里没有动静,谭琍敏还在那里。他不想见到她或者听到她的声音。自己到底在躲什么?
李董淮上课时,老师曾经说过,“最好的婚姻是不要试图改变自己去适应他人,也不必试图改变他人来适应自己”。这句话听上去很有哲理。也可以作为经营婚姻的一条准则,过度地在乎对方或者忙于满足自己,都会让自己在婚姻里很疲惫,并且会离自己想要的幸福越来越远。但是人都是贪心的,有多少人能如此佛系的生存呢?
李董淮是贪心的,他想要一个贤惠的妻子,还想要做一个孝顺的儿子,遇到了自私点母亲,他什么都没得到。谭琍敏也是贪心的,她的小女人心态遇到李董淮这个直男,她只有受伤的份。他们经历了争吵,家暴,出轨这一系列足以让这个家庭分崩离析的错误之后,检讨了自己错误,真心的忏悔以后,谭琍敏却发现李董淮已经不爱自己了。谭琍敏自己呢?她也在考虑这个问题,现在维系他们婚姻的到底是他们的爱还是只是一份责任。
谭琍敏是贪心的,婚姻里没有了爱,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婚姻里的时差让他们遍体鳞伤,现在又变成了他们修复婚姻的一道天堑。
他们默契的没有再提起这个话题,9月就这样过去了。转眼到了十一国庆节。本来一家人还打算去北京看李凌冬,结果学校发通知。国庆期间建议不出省,特殊情况需要向学校提前报备,并于返校当天提供前一天的核酸证明。李秉韬纠结的很久。最后是谭美华说,不要来了,现在疫情不稳定,万一有事,搞的大家都很麻烦。
“现在每天视频,和见面一样的。”
还给李秉韬寄了一套故宫盖章的纪念册。给李董淮寄了五条真丝领带。
“为什么没有我的?”谭琍敏对着视频里的妈妈问。
“你自己有钱自己买去。”
“我是不是你亲生的?”
“不是,捡的。人家丢阴沟里我捡来的。”谭美华说的一脸嫌弃。
视频两端的两个孩子疯狂大笑。
这个家庭在一点点恢复。自从签了婚姻保证书之后,李董淮和谭琍敏的关系在改善,李凌冬和谭美华的关系也越来越好。李凌冬甚至正式的和谭美华道歉。“我当时就是想发泄,觉得妈妈背叛了我,你是她的妈妈,我就要让你也不好过。其实现在想来,我真的很傻。别人不好过了,自己也不好过。”
李凌冬一直和那个居士联系之后,性格变得越来越平顺了。
“人生皆苦,唯有‘自渡'。当你把痛苦的事情,当成一件平常事,把痛苦的过程,当成必须经过的一段路,那么你的人生,注定是光明的。”居士送给她这段话。
佛说人生组成的七种痛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最后一句就是贪心,求不得所以贪心想要得。
佛说人生是苦,红尘无可留恋,而造成这些问题的根本原因是什么呢?在于人。在于人与生俱来的弱点和本性。李凌冬如同居士一样放下了对人生的贪恋,对学业的贪念。小小年纪却开始用平常心对待自己的疾病和不再比别人强这件事情,每天三省和感恩。
李董淮上班后很忙,不能再像平时一样隔三差五的去看爸爸,只能打打电话视频一下。这天他又问起了刘柳。
“她怀孕了。”
“什么?”李董淮吓一跳。“那你怎么办?”
“不是我的。”电话那头董江河说。
“怎么会事?”
“我也不知道,她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她怀孕了,现在已经回去了,反正算时间,孩子不是我的。她为了孩子也真是拼了。不知道他们家人会怎么对她了。”
“养一个不知道父亲是谁的孩子,不知道那个孩子会不会开心。”
“单亲家庭的孩子是不太快乐。”
“对啊,我深有体会。”
“你和嫂子还好吧?”
“还行。”
“爸爸虽然不说,但是他心里一直记挂着你们俩。”
“你现在一个人照顾爸爸也辛苦。”
“我自己的爹,照顾起来有什么辛苦的?”
“刘柳走了,你再重新找个人过日子吧?”
“这个是缘分的事情,难找。”
李董淮沉默了,对于婚姻他们两个都是失败的。一个已经离婚,一个虽然没有离婚,但是婚姻也是在将就。
“哎,你说女人贪心是什么意思?”李董淮实在没有其他人可以去问这个问题。
“谁贪心了?你贪心?”
“不是我,是谭琍敏说她自己贪心。”
“贪心是好事啊,你不觉得人就是在贪心里才能进步。想要更多的东西,想住更大的房子。想得到更多的爱。所以才会去努力去赚钱。努力去对别人好。”
“你这话说的挺有哲理的呀。”
“我以前还差点出了本书。”
“那你可以去网上开个专栏啊。现在很很多地方都可以自己写文章发。还有钱可以赚。我现在就是经常发一点,关于云南财经方面的文章。”
“不错啊,指点江山,激扬文字。”
兄弟俩互相吹捧着。
国庆节不能出省,但是可以在省内玩一下,李董淮推掉了工作。专门带家人去澄江住了两天。
回来的路上,谭琍敏却接到了农贸市场工作人员的电话。
“谭经理,你快来,董经理被打了。”
“怎么回事儿?”
“刘柳家的人来了,要董经理负责,说孩子是董经理的。”
一家三口连忙赶到了农贸市场。闹事的人已经散去,警察还在办公室里做调解。刘柳不在,只有刘柳的大哥刘斌带着一帮闹事的人。
董江河满脸是血,董陆铭一直在旁边哭,看到自己的孩子被打,自己却无能为力,甚至无法用语言发声。这种挫败感让老人觉得难堪又失望。他一直不断的啊啊的喊叫着,发出无意义的音节。口水和泪水糊了他一脸。
谭琍敏连忙带着老人离开。找水给他洗脸,一边安慰着老人。“韬韬,快安慰爷爷,你不是带了藕糕给爷爷吗?快拿出来。”老人还在一直哭,情绪不能平静下来。
一楼办公室里还在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态势。
“我妹妹肚子里的就是你的孩子。”刘斌一口咬定。
“等孩子生下来吧,生下来做亲子鉴定,是我的,我会养。不是我的,我会告你。”董江河也不是吃素的。刚才他之所以被打,是为了护着老人。
村子里的人听到有人在农贸市场闹事,也围起了很多人。事态一下子有些难控制,来调解的警察他后面出现聚众斗殴。
“村子里的人要不先散了吧?村长在哪?”
“这些外省人,来打我们村子里的人,他们还想走啊?”有年轻气盛的,一直在叫嚣要打回去。
董江河现在也平静了下来。看到自己的哥哥来了,心里也有了底气。他让村子里的人都散了,留下了周家的三兄弟。
“刚才你不光打我,还打了我爹,我们今天一件事一件事情的了。警察也在这里,我们谁也别占谁的便宜。”
警察点点头。“你们自己能协商处理最好。”
“人,你们打了。我爹和我身上的伤,医药费你们负责。”
刘彬还在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
董江河嘿嘿一笑。“警察同志,既然他们不愿意调解,那就抓吧。一会儿去医院检查。这伤情报告一出。如果轻伤的话,他们怕是可以判刑的吧。”
“怎么你们本地警察,就维护你们本地人啊?”
“话不能乱讲,事实就是你打人了,而且这里有监控,监控我已经调出了,是你先动的手,人是你打的。你看看,人家一个不能动的老人,你们都下的去手。”
刘斌却一直叫嚣着要董江河对他妹妹负责。
“你妹妹的孩子是不是我的?我很肯定,不是。你要不相信,就等生了做亲子鉴定吧,你现在跟我闹有什么意思?你妹妹的日子怎么过?到现在这个样子的你比我还清楚。如果不是你去烂赌,拿我的钱去填你的窟窿,我会和你妹离婚?人心不要太贪婪了。你毁了你自己,也毁了你妹。”
刘斌最后被警察带走了,因为他还是不肯调解,一副吃定的董江河的样子。刘柳的亲妈给董江河打个电话,求求他高抬贵手。放了刘斌。
“警察局不是我家开的,他自己不肯调解。”
事情以刘斌被拘留和赔偿医药费误工费两万元做了结局。刘柳从头到尾没有联系董江河。她又一次离开了家,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自己生下了孩子把孩子养大。
李董华曾经问过董江河。
“如果刘柳再回来找你怎么办?”
“人的失望。是有一个限度的。超过了那个限度。是会心死的。其实我当初真的想过和她生个孩子,然后一起养大。你知道后来我为什么放弃了吗?”
“怎么了?”
“她在我这儿住的第一个星期。就开始勾搭市场里的其他人了。她对一个孩子的那种执念,已经超过了对于伦理道德的底线。似乎她和谁生孩子都可以。她后来是和石林的一个老板跑了,买卤腐的。”
“她回来找你,并不是因为爱你。”
“对,我只是一个工具,而且是她所认识的男人当中最适合的工具。”
“嗨,男人啊!找个女人传宗接代是一回事儿,但更多的,还是要有感情在一起过日子。”
“那天你说大嫂贪心,她贪心什么呀?”
“也许就是感情吧。”
“你们俩好好的,在一起没感情啦?别扯啦,你们这样子看着多爱呀。”
李董淮叹了一口气,然后又笑了笑。
“反正我现在对她确实没感觉了。”
董江河有点吃惊。看上去一对恩爱夫妻。可是关起门来却是没有感情的两个人,这说出去谁会信?
“那你还是要离婚?”
“当然不会离婚。我觉得现在像我这种情况的夫妻多的是。两个人就是合作关系,把婚姻继续下去给孩子一个父母双全。”
“哥,我觉得嫂子挺好的。你们以前的事情就放下吧。你还是很介意嫂子以前那点儿事儿?”
李董淮点点头。
“那你想过没有?其实嫂子也挺介意你的呀。你也出轨了呀。将心比心,你们俩半斤八两。一个别嫌弃一个啦,好好过日子。”
这个道理,李董淮懂,他也这样对自己说过同样的话。但是没有用。一想到刚子身体的某一个物件曾经放在谭琍敏的身体里,他就难以遏抑的觉得恶心。
贪心,他也贪心。他希望出轨的只有自己,而谭琍敏永远忠诚于自己。这就是人性中自私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