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董淮在心灵小筑里面到处逛着。这里远离闹世,从大路上进来要饶一条盘山小路绿树成荫,五颜六色的花朵争相开放。前面是一个餐馆,后面是一个按摩室。这里的服务员大多是20岁左右的孩子,而且很多孩子身上都带着一些疾病或者残疾。
一个热情的大妈和他打招呼。
“你新来的?中午在这里吃饭吗?”
“是的,阿姨。”
“几个人啊?”
“我们两个。”
“20块钱一个人。你去餐厅登记一下。”
又把他带到餐厅。刚才领他们进门的女孩也在,她是高度近视。正把一个本子放在眼睛前面看,离的非常紧。旁边一个只有一只手都男孩在电脑上打字。地上有一个男孩在爬,是真的爬,整个身体都匍匐下去。旁边一个小男孩再和他比划着,他应该是个哑巴。他们一个比划一个说话,却聊的很开心,他们脸上都带着笑容。
这个地方来对了。这里的孩子们都是遇到过这样或者那样问题的孩子,他们经历过的苦难一定很多,但是他们依然笑对人生。这个是李凌冬需要去学习的。
李董淮抬头,看到墙上的一副字“充能小站”。现在都市的人每天埋头苦干,是很需要就有这样一个地方,让自己的心灵放松,给自己充充电。
李董淮从其他人那里了解到,这里是一个半公益的地方,餐厅和按摩馆都是对外营业的。大多是熟人介绍来的。这里的工作人员大多是家庭或者身体有问题的孩子。大一点的就离开了,去社会上找工作。
厌学的,残疾的,有病的孩子都有。孩子来上班,大多是没有工资的,甚至需要大人贴钱来运营这个地方。大人们把孩子们送到这里来。并不是需要他们来赚钱。而是希望他们有一个地方,找到和自己有共同语言的人,不会戴有色眼镜看他们的人。按摩院馆里面有师傅,教孩子们中医的知识和手法。学习3年就离开自立。
中间的院子里面,一个轮椅上坐着一个光头男孩,身体很虚弱的样子,晒着太阳还盖着厚厚的毛毯。
“他是骨癌。今天应该是身体舒服点了。才会来这晒晒太阳。”
癌症摧毁了多少家庭。
厨房里面,李凌冬看到了一群忙碌的身影。有两个白化病的双胞胎在削着土豆皮。纯白的皮肤和黑色的土豆,对比很明显。捡菜和洗菜的年纪也不大。切菜和切肉的是两个中年人。
“她是新来的,她叫李凌冬。”
“李凌冬好。”大家齐声打着招呼。真的是非常整齐,就像是训练过一样。
“我能做点什么呢?”她问旁边带她进来的人。
“你还没满16岁呢,你什么也不用干,就在旁边跟我们聊聊天就是了。”
“我可以做点事情的。”
“不行,我们不能雇佣童工。”
“童工?”
“对,你年纪不到就不能干活。不然我们又会被举报。”一个男孩插嘴了一句。被旁边切菜的中年人瞪了一眼。他又急忙低下头,开始捡菜。李凌冬才发现他一只手没有手指,只有一个光秃秃的手掌。
“你还在上初中吧?”
“今年初三。”
“那今天怎么不去上学?”
李凌冬不敢说话了。
“又是不想上学的。厌学呀?你打游戏还是早恋啦?”好像这里的人对这些事情都很懂。
“没,我只是身体有点不好。”李凌冬说的很模糊。
“你得什么癌症啦?”癌症?难道他们看来,癌症才可以不上学吗?
“不是,不是癌症,只是癫痫。”
“癫痫?天天都犯?怎么就不上学啦?”大家都抬头看着她。
李凌冬突然一激灵。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她觉得同学们看她的眼神带着鄙视和怜悯。但是这群人出去,他们受到的歧视会更多?她这一点又算什么?
“是不是上课睡觉啊?”
“你怎么知道?”
“我大表姐就是癫痫啊,还睡的从凳子上摔下来。”
哈哈哈哈,大家都笑了。从凳子上摔下来有什么可笑的?李凌冬觉得奇怪,这应该很丢脸啊。
“那你大表姐好了吗?”
“没好,这个好像难治。”
“她多大了?”
“不知道,结婚了。”
“有孩子吗?”
“有啊。”
“自己生的?”
“是的啊,买话费送了一个。”
哈哈哈,又是一阵大笑。这里人都喜欢笑。李凌冬也放松了下来。
“你怎么不想读书了?”一个大一点的男孩儿问。
“我觉得他们都不喜欢我。”
“同学?同学不喜欢你很正常啊,你又不是人民币。”
“哈哈哈哈,你是人民币。”旁边的人拿着他打趣。
“所以你们都爱我呀。”男孩儿大方的承认。
“初三还是要去读的,你至少要拿个毕业证。你学习好不好?”
“不好了。”
“那意思是以前学习好?”
“对。”
“因为癫痫学习下降了,同学就不喜欢你了,你就不想学了?你这逻辑有问题呀,你又不是为同学去学习呀。你学习好不好关他们什么事啊?他们喜不喜欢你,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他们不喜欢你,我们喜欢你呀。”
“还有。你这还有几十天就和他们分道扬镳啦。中考应该是6月底呀。考完试就再也见不到他们啦。就因为他们就要放弃你努力那么久的事情。太不值得了。”
“你好傻,我想读书都读不了。”一个捡菜的女孩抬头看着李凌冬。她才发现这个女孩的脸是变形的,就像经受过一场严重的事故留下的一片残骸。女孩又迅速的低下了头,长长的头发盖住了脸。
有的人光是活着就用尽了全力。
这里的人七嘴八舌的劝着李凌冬,她的触动也很大。她想帮忙就被抢了,不让她干。
“有人举报你们用童工?”
“嗯。”
“怎么有这么无聊的人。”
“国家的法律规定我们还是要遵守的。”
“那个童工呢?”
“长大了啊。”
哈哈哈哈,又是一通大笑。
这里这么好,能给流离失所的孩子们一个家,就因为给了点钱就被人举报雇佣童工。现在16岁以下的孩子,来了就只能闲着,管他们的吃住。
“去读书吧。”
“读书多好。”
“你读书了可以来这给我们上课。”
“是的呀,你学习好可以给我们上课呀。”
孩子热情的邀请着。
“下午就能上。周周他们就来呀。”
“我不会上课。”李凌冬推辞着。
“不是正式的上课。你只要给他们讲一点有意思的知识就可以啦。你们初中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历史故事,物理知识,这些都可以。来上课的都是一群没有办法去学校上课的孩子。”
“哪怕你讲点学校里面有趣的事情,他们都会高兴。”
别人羡慕的却是自己那么厌弃的生活。这对李凌冬的震撼是很大的。她的眼眶还是湿润。带她来的男孩看出她情绪不对,就又把她带去了中间的庭院。
“我叫刘闵。刚才也没介绍。我是渐冻症。”
男孩介绍着自己,渐冻症是无法治疗的,怪不得他走路有点跛。李凌冬看着他,他就像说自己得了一场感冒一样随意。
“看到树下的那个人了吗?骨癌,可能就这几天的事了。”
“什么事?”
“死亡。”
李凌冬的眼泪止不住了,她想离开这里。她到处找着爸爸,一直叫着爸爸。李董淮听到了急忙出来,女儿向他扑了过来。
“吓到她了?”旁边有人问刘闵。
“谁来这不都要哭这一场。大家别围着了。”
15岁的大女孩了,李董淮觉得搂着这样一个女儿已经不是搂着小女孩的感觉了。这里那么多真实的生死,那么多真实的伤口狰狞的像一只怪兽,冲击着李凌冬的心灵。除了生死其他的都是小事。原来这句话是真的。谁都要哭这一场。李凌冬也听到了,难道这个是一场洗礼?
“我们走吧。”李董淮说。
“他们要我下午讲课。”
“可以啊,你想留下就留下。”
“会不会耽误你接弟弟?”
“有你小爸接。”
“我觉得这里的人都好坚强。”
“是的啊,他们受那么苦还是那么开心。以后我经常带你过来。”
父女两个就这样互相依靠着不说话,看着院子里的花草,风吹过来都带着花香。
“爸爸真的对不起你。”
“不说这些了吧。你又要道歉。我们都向前看吧。你和妈妈还是会离婚吗?”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那你们要安排好弟弟,他还不懂事。”
这个才是最真实的答案,李凌冬也笑了。“开饭啦!”餐厅里的人招呼着大家吃饭。
一人拿一个盘子顺着打饭,一人一份。不够可以加,但是不能浪费,每人20块钱。周边一些住户也会来这里吃饭,都要提前预定。这是一个温暖的大家庭,大家互帮互助。
下午谭琍敏也赶了过来,来了一群孤儿院的孩子,都是重度残疾。最大的已经十七岁了,但是一天学也没上过。他们身体也许扭曲着,但是脸上都带着笑。进来就感谢这里的人愿意接待他们,热情的打着招呼。工作人员都很欢迎他们,带着他们玩,还安排按摩店的师傅给他们按摩。这里很多工作人员就是来这里的孩子的家长。
上课并不是正规的上课,就是一群人围在一起聊天。听说李凌冬学习好,好多孩子脸上露出了艳羡的表情。围着她问学校的事情。教室,老师,甚至是课桌的颜色,书本的大小。他们对学校的好奇和羡慕,让他们脸上都带着光。还问她能不能每周都过来给他们上课。
刘闵说:“她马上要参加中考啦,你们不要打扰她。”
李凌冬突然觉得很害羞。她劲量多的讲着自己学校的事情,给他们讲历史故事,讲力学,带他们做小实验。离开的时候,孩子们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她突然觉得自己学习好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不然今天不会有那么多知识可以来讲。知识是可以帮助人的,帮助自己,也帮助别人。
在这里吃了晚饭,他们才往家走。对于明天上不上学,谁也没有说。但是夫妇两看到了李凌冬的改变。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哭过这样笑过。
心灵小筑的牌子被黑暗掩盖,车灯闪烁中,点点星光撒下。忙碌的人们在归家的途中。今天心灵的放松为了更充实的明天。
李凌冬正常上学,她还把这个地方介绍给了刘烨,他的姐姐就是重度弱视。她的状态完全回来了,又变成那个拼命三郎。她的笑容多了,也不再在意同学们看她的眼神。也许是自己心态的改变,她觉得同学们对她的恶意也在减少。
李董淮找的私家侦探带回来的消息也是很好的。他们已经弄清楚了,周家兄弟每天收钱的数量,还有每天截流的数量。有很多的视频可以作为证据。
董江河没有带老人出去租房子,谭琍敏说再有一段时间他们就可以搬去农贸市场,就不要再浪费钱去找房子了,干脆在这里住。周末她回来,可以带着李凌冬住在父母那边。董江河做的一手好饭,他曾经开过餐馆。后来离婚后回来照顾爸爸就开了个超市,自从他来后,家里的饭都是他做了,他还嫌弃别人做的不好吃。李凌冬爱吃糖醋排骨,李秉韬爱吃小龙虾,自从吃了董江河做的,觉得爸爸做的都不好吃了。
周末又是一桌丰盛的饭菜,饭桌上男人们喝着酒,孩子们也在大快朵颐。谭美华看着女儿和女婿,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他们的感情越来越好了,李凌冬的也愿意学习了。小韬韬的乒乓球也练的不错。一切都像好的地方发展着。
厅里面,李董淮和董江河正在为卤肉到底应该不应该放耗油而争论着。陈国鸿已经有了三分醉意。谭琍敏接着户的电话,咨询她理赔的事情。谭美华正在去给陈国鸿泡一杯浓茶。她的电话响了,上海的陌生号码:“姐。我是美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