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睡了儿子谭琍敏又要过去学校那边。李董淮开车送她。自从他们把话说开后,两人的相处方式也随意了很多。李董淮车里放着自己喜欢的德国战车的重金属音乐,以前他大多放的是谭琍敏喜欢的古风歌曲。

    谭琍敏带着耳机听着故事,一个重生文,这时候却接到了李媛华的电话。

    “你是不是和刚子买过玉石?”

    谭琍敏心里一惊,又是刚子?这生活才好一点啊。

    “我没有买过。”

    “一个玉石老板今天去酒店闹事,说刚子骗了他的货,带着一堆老缅。幸亏老赵也不是吃素的,把人压下去了。”老赵是接手谭琍敏酒店的人。

    谭琍敏怕李董淮听到什么又听不明白闹误会,干脆开了免提。

    “董淮你把音乐关了。”

    “李哥也在啊?”那边李媛华有点不好意思了,她以为这么晚,谭琍敏应该一个人在出租房才会打电话过来。

    李董淮关了音乐,继续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的道路。快十一点了,路上车不多。李董淮看似平静的情绪下已经波涛汹涌,游离的思绪伴随着不知尽头的黑夜莫名的恐慌起来。

    都说时间是治疗心灵伤痛的最好良药。痛苦,需要靠我们自己去慢慢化解,但是却不是解决问题的高手。他和谭琍敏之间的问题依然存在。

    “你说吧。”谭琍敏用尽量随意的语气说。

    “哎呀,已经没有什么事啦,老赵都处理好了。”李媛华不愿意多说。

    “我和刚子已经很久没联系了,所以更没有从他手上买过玉。”谭琍敏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李董淮的表情。昏黄的路灯忽明忽暗的落在他的脸上,却照不进他的心里。

    李董淮咬了咬后槽牙,把心里的怒气压了下来。

    “他还给你买玉呀。”李董淮问。

    “不是给我买玉。是他说缅甸那边的蒙包料很便宜。有点像赌石的意思。”

    “多少钱啊?”

    “具体看产品,几万几千都有。”

    “几万?人家老缅怕不会来找人吧。”

    “具体我也不清楚,每次都价格不一样。我没给我也没做。这个我不太懂就没做。”

    谭琍敏转过来又问李媛华那边老缅来闹什么。

    “段刚拿了货没给钱,还玩消失,老缅上次在酒店见过你,就来酒店找你要人。老赵认识点社会上的人,来了五六张车的人。老缅怂了就跑了,谭姐,你这几天小心点哈。”

    “知道了,我和段刚确实没有什么联系,现在电话都是拉黑的。挂了哈。”她这句话说说给李董淮听的。

    挂了电话,谭琍敏看着李董淮,他没有一点表情,看不出来情绪的变化,继续平稳的开着车,音乐被重新打开。重金属的嘶吼充斥着车厢。谭琍敏叹了口气,也不想再解释什么。靠回去靠背上,调低了椅背让自己更舒服,继续戴上耳机听着故事。

    车载音箱放着歌曲德国战车的成名曲《duhast》:你恨,你恨我,你有问过我吗,而我什么都没有回答。歌手无感情、冷冰冰、有着金属般的质感的唱腔。背景音乐里穿插了阴冷而飘渺的伴唱,类似中世纪的感觉

    如同他们夫妻现在的心境。都想问对方,你恨我吗?但是回答都只有沉默。一直到送了谭琍敏回到出租房,他们都没有再说一句话。李董淮再回去的路上,却停在了路边,痛痛快快的抽了一包烟。男士对香烟的需要不亚于女人对高跟鞋的感情,明明伤脚又伤肺,却依然割舍不掉。烟雾缭绕中,往事历历在目,脑子越来越清醒,可内心也越来越孤独。

    第二天董家父子在家里照顾着老爷子。同时也商量着怎么找人去查农贸市场的事儿,他们首先想到的是私家侦探。

    “哪去找这些人呢?私家侦探。”

    “我问我岳父,他以前是当兵的,问问他有没有这些路子。”

    李董淮问陈国鸿的时候,陈国鸿心里面一惊。他手上有私家侦探的联系方式。因为他曾经让这个私家侦探去查过李董淮,后来又听说是让这个私家侦探去查谭琍敏的那个农贸市场,就把联系方式给了他们。

    李董淮约了私家侦探下午见面,这个事情要越快处理越好。

    可就在中午的时候,李董淮接到了李凌冬班主任的电话。她的癫痫又犯了一次。走着路的时候,突然无意识的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同学们连忙报告了老师,然后她被送到了医务室。

    李董淮赶到学校的时候,谭琍敏还没有到。女儿癫痫已经过了,只是静静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他进去的时候都快被吓死了,他以为女儿死了。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墙,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女儿,这个画面刺的人眼睛疼。他第一次对女儿的离开有那么深的恐惧。

    今天一定要联系在北京的妹妹了。自从董江河来了之后,一直都还没有空和两个妹妹好好聊聊天。

    “爸,我没事儿了。”李凌冬这样说,其实她的头还在疼。因为从楼梯上滚下来的时候撞到了头,头上现在有一个大包,被头发掩盖着看不到。她的脸色依然是苍白的,手脚冰冷。

    “你们看要不要把孩子带到医院去做下检查?”旁边的医生问。

    “不用的吧,下午还有一场测验,我不想去。”李凌冬反对着。她现在有些懊悔,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她就觉得有点不舒服,但是没有和妈妈说。上课的时候就感觉头一直在发晕,她觉得今天不应该是癫痫发作。可能只是单纯的头晕的原因。

    谭琍敏赶到时,抱着女儿都快哭了。她一直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只是抖动的双肩让她显得有一些凌乱。她想带女儿去医院检查。李凌冬就是不愿意去。刘烨也来劝,但是女儿谁的话也不听。

    “你们不要劝我了!”李凌冬吼了起来。她对自己的身体很清楚,而且对现在的成绩非常不满意,她想要去考试,想要证明自己努力了,成绩提高了。

    有大人在,刘烨插着手站在那里,他想上去抱抱李凌冬,但是又不可以,眼里满是爱怜。

    “好好好,我们不去。那我们回家好不好?”谭琍敏哄着女儿。

    “我不。”李凌冬推开妈妈的手,跑出了医护室。刘烨只好追了出去。她一边哭一边跑,癫痫已经把她的学习毁了现在还要毁掉她的人生。今天摔下来的以后,她听到了同学们的话。

    “她怎么又发羊癫疯了。”

    “是的啊。”

    “好可怕。”

    李凌冬在学校里疯狂的奔跑着,这些负面的情绪让她不能平静。她一直努力让自己不那么特别,但是今天却失败的一塌糊涂。下午的考试又失败了。谭琍敏在学校门口守了一下午,她不放心离开。李凌冬直到晚自习结束才出来。

    “妈,我不想参加中考了。”坐在妈妈电单车的后座是,李凌冬淡淡的说了这句话。

    谭琍敏心里一颤,但是还是平静的说。

    “宝贝,我们回去商量好不好?妈妈骑着车呢。”

    “你为什么不早点离婚,你早点离婚,你就不用受那么长时间的罪,我也不会得癫痫。你为什么不早点离婚?”她在后座上摇晃着妈妈的腰。谭琍敏连忙停下车来。车倒了,母女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被车压住了。谭琍敏被摔的有点晕,胳膊上可能被擦破皮了,女儿的哭声传来。

    过路的好心人把她们母女扶了起来,把车扶到路边,还有人询问着要不要打120。谭琍敏已经清醒了过来,感谢了路人,过去抱住了女儿。

    “你为什么不早点离婚?你为什么不早点离婚?”李凌冬一直重复着这句话。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谭琍敏只能紧紧的抱住女儿,和她一起哭泣。旁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的人询问着她们母女,有的人开始打电话。陈国鸿发现她们母女晚了很久没到家,也不放心,和谭美华两个人走出来接她们,看到了在路边哭泣的她们。

    李凌冬还在碎碎念,“你为什么不离婚?你为什么不早点离婚?”她无力掌控自己的命运,觉得自己被这个家庭拽入了泥潭。同学们对她的流言蜚语,考试成绩的不断下滑,自己身体状况越来越差。她觉得自己看不到了明天。“我怎么办?我以后怎么办?我以后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拥有。我这样的身体,还能嫁给谁?我甚至都不能单独出门。可能走在街上突然晕倒,被车撞死。像今天这样在楼梯上突然摔下来。”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无法掌控无能为力的事情,回不去的过去,无法预计的未来,这些都让李凌冬非常的迷茫。她从小只知道自己要做一个学霸,一路顺风顺水的考到大学,然后出来找一个好工作,可现在她连中考都无法坚持,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全毁了。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在楼梯底转醒过来时,那么的无助,那么的疼。同学们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个怪物。

    “宝贝,妈妈一定会治好你的。你相信妈妈,好不好?”

    “你总是在说,让我们相信你,你总是这样说。”她把头深深的埋在了两腿之间,努力把自己说成一个球。

    陈国鸿先让大家都散了,感谢了陌生人的帮助。安抚好李凌冬,他骑着车先带着李凌冬回了家,谭美华扶着女儿慢慢的往家走。

    “妈怎么办?冬冬说她不想考中考了。”

    “不想考就不考呗,回家来就是了。读书又不是唯一的出路。”

    “我只是觉得她以前学习那么好,不参加考试太可惜了。”

    “那你要考虑冬冬现在的情况,参加了考试反而对她是很大的打击呀。”

    母亲的开解让谭琍敏释怀了一些。谭琍敏从小要强,所以把女儿也培养的很要强。她喜欢那种迎难而上的感觉,那种成就感,已经别人对她的赞扬。可是她也忽略了李凌冬现在承受的压力。回去的路上,她给李董怀打了个电话,说了女儿不想中考的事。

    “不想考就不考吧。她现在一定恨死我了。”

    “不要这么说,我们俩都有错,她刚才还一直问我为什么不早点离婚。”

    “那我们就离了吧,明天就去办。”

    “李董淮,我不想和你离婚,我已经说过了。冬冬现在这个情况,离了婚也不能改变啊。还会再影响到儿子。你不要说气话了。我就是告诉你有这个事情,我们俩想办法吧。”

    “好。”李董淮垂头丧气的挂了电话。然后抬手给自己狠狠的一个耳光。出来的董江河都看呆了。

    “怎么了?”董江河肯定要问的。

    李董淮悔恨的泪水从指缝间流出。心在眼泪落下的时候开始了撕心裂肺的疼。这种疼痛已经成了他的一种习惯痛久了,就像刀削斧凿一般,刻在了他的灵魂之上。眼泪一滴一滴的从眼眶里掉落出来,他不愿擦干,也不愿停止哭泣。很快的牛仔裤上湿了一片。那深深浅浅的颜色,就像一个鬼脸,带着某种黑暗嘲讽的气息冲他微笑。

    “哥,有什么事我们商量啊,你怎么了?”董江河摇动着哥哥,这哥俩虽然没有从小在一起长大,可这一次也算是一见如故。两人对很多事情的看法出奇的一致。最重要的是,两人都觉得找到了一个依靠。

    李董淮把以前发生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下。

    “你妈有点厉害啊,我听我爸说过她,好像是吵架挺厉害。”

    “爸爸的性格怎么样?”李董淮没有和爸爸一起长大,对父亲的印象几乎没有。

    “他脾气好,我们家就他脾气最好,我妈的脾气还大一点,但是他们从来没吵过架。”

    “真好。”

    “我记得你的。每年你生日的时候,他就会难过。12月28号吧,我都知道。”

    原来自己生命中从来不缺少父爱。只是被空间和地域隔开了。想到这个让李董淮不再那么遗憾。自己并不缺少父爱。而他以后,对两个孩子,却要用一生的父爱去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