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的昆明,仍然是寒冷的。李董淮把带血的被套换掉,但是他没有听谭琍敏的丢掉被套,他要把它们好好收起来。这是一个纪念,他悔恨的纪念。
他还带来了暖宝宝,和家里的暖手器。
“这个红色兔子是坏的。”谭琍敏指着兔子暖手器说。这又是一个他对这个家不了解的证据。
“喔,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去再买一个。”这是他今晚的第一句对不起,他以后还会说很多很多句对不起。
谭琍敏看了他一眼,他守着女儿。谭琍敏还在搂着儿子,儿子不舒服,一直哼哼唧唧,小声的哭泣,但是那碗稀饭吃了没有吐出来,
旁边床上李凌冬的监护仪发出平稳的滴滴声。这一刻相对的安静,让人心安,紧张了一晚的神经在慢慢放松。谭琍敏小声的哄着儿子,他的手疼头疼,9岁的孩子还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一切,他只知道自己被柜子砸了,他很害怕。他拉着妈妈的手不放,不让妈妈离开,甚至妈妈要去厕所都不可以。
“宝贝,爸爸抱你一下。好不好?妈妈去个厕所。”谭琍敏又一次和李秉韬商量。
“这样好不好,我抱着你去门口等妈妈,让妈妈一直和你说话好不好?”李董淮也和孩子商量,前所未有的和蔼声音。
“好吧。”
李董淮抱起儿子。他从来没想到儿子那么轻。他小心的平平抱着孩子。谭琍敏一直和儿子说话。
“你饿吗?我再去给你抬碗稀饭?”
“不要,我想吃烧烤,想吃肉。”
“我也要。”李秉韬说。
这就是谭琍敏,她是一个压不垮的人,6年前李董淮轻蔑的眼神没有压垮她,今天也不会,这个要感谢母亲对她的培养。球场上的对抗和受伤,让她养成了坚毅的性格。越是到期末考试,她越兴奋,越是压力大的时候,她越坚强。
她要吃肉,好好吃饭,她的身体不能垮,她的精神更不会垮。养好孩子,再收拾男人,这是她最简单的策略。
李秉韬还是没有吃到烧烤,他睡着了。他睡着把夫妇两个吓了一跳,还以为又是晕倒,医生检查后说是睡着了才放心。这是乌龙一个。
两个孩子都睡着了,这几个小时高度紧张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突然安静的空气却让人觉得尴尬,应该是李董淮觉得尴尬。有孩子还可以有一个话题。
“我去买烧烤。”他逃跑似的离开,就像一只丧家犬夹着尾巴跑。
家,他以后还能有家吗?这个家还会接受他吗?他在烧烤摊上,看着忽明忽暗的碳火,思考着这个问题,毫无头绪。
周一一早,两个孩子就用平车推到了住院部。一个重度脑震荡昏迷了两个小时,超过了时限,一个突发癫痫。他们被安排在一个房间。脑外科李主任很重视,定了下午一点会诊。两个孩子一起。
自从昨晚之后,李凌冬的癫痫再也没有发作过。谭琍敏找了医院的熟人,也说了李主任是最厉害的了。她忙到忘记和刚子聊天了。昨晚两夫妻就靠在孩子病床旁胡乱睡了一会。她感觉到李董淮一晚上都在走动,一会摸摸儿子一会又摸摸女儿,一会还给她盖被子。
他一早就把工资卡拿给谭琍敏。
“里面还有6万,项目提成这个月也能下来,本来打算给你买车的。”他惭愧的低下了头。
“现在也不用了。你请假了吗?”
“请了。”
“那就这样吧。”她不想和李董淮多说话,她怕自己压不住,火山爆发出来。
李凌冬醒过来后,状态不错,就像一个没事人一样。
“妈不用担心,我们班就有一个得癫痫的,你知道的,那个高个子,你说头发太长像日本妖孽HYDE的那个,他也在正常上课啊。”
李凌冬还在安慰妈妈。
“那个江陵城抓到没有啊?他应该会被判刑吧?”
“我下周要期末考了啊。我什么时候出院?”
“哎呀,我答应带给款款的书也没有给她。”
“哎呀我的笔记没抄。我的书包带来了吗?”
她嘴巴不停的说着。谭琍敏泪眼朦胧的看着她,一个鲜活的女儿在眼前。昨天的一切就像是一场假象根本没有发生一样。但是这是自欺欺人。满身缠绕的电线骗不了人。
弟弟非要和她挤在一张床上,又怕他们掉下来,夫妻两个只好一人一边的守着他们,今天还没有输液,下午会诊后再定方案。
李秉韬已经坐不住了,不输液,他就要出去,李董淮找来了轮椅,孩子喜欢新奇的东西,从来没有坐过轮椅,高兴的坐了上去,让爸爸推他出去。
“快点,快点。”他欢快的叫着,脑震荡的症状减轻了很多。
“我保证会把孩子照顾好的。”李董淮说的就像一个小学生再向老师提交作业,等待着批改。
“好。”谭琍敏还是话不多。
李董淮仔细的把孩子穿戴好,又给他系好安全带,到处都固定好了,还检查了一遍轮椅和刹车,才推他出门,从来没有过的仔细和耐心。
看着这样的李董淮,谭琍敏心里想“这也算是一个进步吧”。但是她的心里有一个坎过不去,孩子的伤,特别是女儿的癫痫是因他而起。
儿子出去后,女儿又开始有点昏昏欲睡。癫痫的药物有点嗜睡的副作用。
女儿睡着后,谭琍敏打开了Soul。刚子发来了消息。
“在铁路医院旁边有一栋房子整体出租,合适你做民宿。”
“怎么不回消息?房东周一等消息。”
“我去看了,环境可以,整体在里面,晚上安静,走进去稍微有点深。做一路路标就可以。”
刚子做事情靠谱。还帮她去提前看了房子了。
“出事了。我儿子和女儿被柜子砸了。现在住院了,女儿癫痫。”消息发出去几秒钟。刚子的电话打了过来。
谭琍敏终于忍不住了,就像孩子遇到了妈妈,终于有了一个倾诉的对象。看女儿睡着,她走出了住院部,在医院的天台上,冬日的太阳没有温度,风刮的刺骨的寒。她肆无忌惮的大哭起来,和刚子诉说着自己的伤心,难过,气愤和害怕。
“这个男人有什么好。你当初怎么瞎眼找得他。你怕是上辈子欠他的,他这辈子来讨债的啊?哪个医院?我过来?是不是43?”
“不要过来,他们都在。”
“就说朋友怎么了?”
“你来了怎么样呢?打一顿李董淮?这里已经是昆明最好的治疗癫痫的医院了。只有等待,看后续的治疗结果。”
“别哭了,我抱不了你。也没法给你擦眼泪。乖,别哭了。我点杯奶茶给你?霸王茶姬带奶盖的?”
“不要点了,孩子看到又要吃。挂了吧,他们回来了。”忘记和刚子说房子的事了,但是现在自己也没精力去弄啊,如果要做,后面还得装修。她现在只想着孩子的病早点好。
李董淮推着儿子回来,看到了谭琍敏红红的眼眶。他躲闪的眼神说明他内心的愧疚,他不知道怎么对面对这一些。他无时无刻生活在恐惧中。女儿如果知道自己的癫痫是因为被打的原因,而不是那个柜子的原因会怎么对他?他今天对儿子也是无比的和善和耐心,儿子一点都没有怪爸爸的话,一直说那个江陵城的坏蛋,问警察有没有抓到他,可是越是这样,李董淮心里的不安越多。就像火山在一点点增加着压强,爆发时的威力也会越大。
这是一个两难的难题,他想拖延这一切,又希望这一切快点爆发,好让他无处释放的愧疚可以说出来。
中午吃饭的时候,李凌冬依然在要她的书包,要补笔记。
“癫痫平时没事的,妈妈。我们班那个男生就这样的。就是发作的时候有点可怕。平时会睡觉,其他也是一样啊,他还去打篮球的。”
“癫痫还能打篮球?不怕撞了?谁能负责?”
女儿不说话了。确实后来都不让他打了。但是他开始自己跳绳,一分钟可以跳很多下,比所有人都厉害。他倒现在还保持着学校跳远的记录。他还会玩手指滑板,感觉那个滑板是粘在手上一样。他是一个好榜样。妈妈从小就教育她不怕困难。小时候跌倒了,自己爬起来,然后去找妈妈,要抱抱,哭几声揉一下。这个是标配。
她现在有点担心学习。初三下学期了。她要中考,考不了好学校怎么办?考上了读不好怎么办?她也在悄悄思考着自己的出路。她不明白,如果不读书她以后能做什么?从小的教育就是学习不好没有工作,会去扫大街,可现在扫大街都有机器人了啊。
李秉韬却是非常开心的。能不上学他就开心。学渣一枚的人设让他很轻松,他甚至希望能多住院一段时间,可以不参加期末考试。期末考是13-14号,他住院住不了那么久。想到这个,他又有点不开心了。如果他像姐姐一样癫痫就好了,可以住院的时候长很多。
但是夫妻两个却在担心下午的会诊。女儿的病情到底严重成什么样?两人对视了一眼,李董淮迅速低下了头。
一个中午饭,每个人都是心事重重,吃的味如嚼蜡,但是除了李秉韬,他捧着鸡腿啃的香,吃的满脸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