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壁画,赵鲤想明白了这岛上发生的事情。
包括那个强壮到吓人的壮汉来路。
她摇了摇头。
站在旁观人的立场上,她不想评价什么对错。
便平等地送全部相关人士上天,让他们去阴曹辩是非。
赵鲤确认壁画再没有什么重要信息遗漏,走到了泉眼边。
里面闪烁的银芒让她十分好奇。
但,碰是不可能碰的。
她纵然财迷心窍,却也惜命。
壁画中死掉的鲛人,化为满地银砂。
赵鲤可不想成为这些银沙中的一捧。
大景花花世界,她还没看够。
因而她只是站在泉眼边,探头往里看,并无其他多余动作。
泉中,一点银芒滴溜溜地转。
赵鲤眯着眼睛看了许久,发现似乎是一枚珠子。
她若有所思的抬起头。
却在这时,变故突生。
仿佛身体遭受一记重击。
赵鲤踉跄一下,噗的吐出一口黑血,溅入泉眼之中。
反噬!
此处没有冤大头为施展的补骨仪轨买单。
赵鲤生受了这一记重创,歪倒在地。
在玄妙的联系中,赵鲤看见一幅画面。
巨大、粘黏着无数人体的肉球,像是发疯一样滚动冲击着一处地方。
然触到地上铺设的森白骨头,却又被逼退。
肉球上粘黏的肢体,有人的也有鲛人的。
混杂一块,都有一致的负面情绪。
明明仇敌在前,却不能得报。
鲛人们哀戚愤怒。
明明自己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旁人却是好好的。
人类咒骂怒号。
肉球蠕动,其上肢体和手脚甩动,一次次冲上,一次次被逼退。
痛苦的哀嚎,响遍天地之间。
应和着雷声,让听者面如死灰。
赵鲤从脑海中的画面抽离,目光下意识地回头,看向盘睡银沙之上的骨架。
骨架上缺失的部分,找到了出处。
赵鲤忍不住咬牙,牙间满是鲜血。
比起身体受创,仪式的反噬更让人痛苦。
赵鲤捂住闷痛的胸口,气喘数下。
就是这回头看的动作,让赵鲤错过了一个画面。
她喷出的黑血,并未在泉水中晕开。
反倒凝结似一粒黑珍珠,缓缓的沉了下去。
撞上沉在泉眼的银色珠子。
银色珠子无声震颤。
常人无法听到的震颤之声,如波纹荡开。
雨幕中,不停哭喊却无寸进的肉球顿住。
正在房中收拾带血铜盆,心神不定的鲛女也顿住。
她面色惨白,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站立不稳摔倒在地,大声呼喊丈夫的名字,道:“快走,快离开。”
作为守护的巫祝,她对某些东西有着更清晰的感知。
她扯乱了自己的鬓发,抱臂缩在床边。
唤着丈夫,叫丈夫带她离开。
闻声而来的村长夫妇,不解其意。
本就被外边折腾的怪物吓得如惊弓之鸟。
见她如此,村长上前扬起巴掌。
“你这疯妇,还不快醒来?”
带着茧子的手,伴着风声。
啪啪两巴掌,却打不醒半疯的鲛女。
谁说一脸天真就不知自己做下了何等业障?
谁说,自私者不会心虚?
鲛女尖叫着,抓乱了自己的发髻。
用同族之血换得的金钗坠下。
“不怪我,不怪我。”
她呢喃数句:“我从未得鲛族好处,一直都是孤零零一个。”
“倒恨不得从未生过那条鱼尾,好好做个人。”
她漂亮得像是琉璃珠的眼睛四处寻找,想要找到丈夫。
找到依靠。
然而她的丈夫并不在此处。
换下绫罗袍子的男人,披着蓑衣,领着一个巨大的人影,走向岛的后方。
谁都不知道,这岛屿的后面藏着东西。
肉眼可见萎靡的阿鲛,伤还未好。
他没有往日精神模样,走两步便要停下喘息数声。
受了那样重的伤,饶是他继承自鲛人强悍的身体也吃不消。
血水渗透包裹在肩上的纱布,滴滴答答被雨水冲散。
他**上身,抬眼看走在前面的背影。
那是他的父亲。
看着他父亲的脖子,阿鲛喘息着垂下眼睛。
按捺住内心生起的邪恶念头,粗壮手指缓缓收紧握拳。
走在前面的男人,一点没察觉自己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见阿鲛动作慢,他不耐的转身催促:“快些!”
他担心父母和水生渔村村民的安危。
却并不担心他的儿子。
应该说,在他们夫妻眼中,这儿子等同于一个物件。
一个带着耻辱印记的物件。
鲛女憎他生来非人。
男人也憎他非人。
鲛人怀胎到生产只需三个月。
斩尾后,丢在鱼骨屋中任其自生自灭。
却被村长老妻捡着养大。
奶奶的爱倒是纯粹一些,只要是金孙都疼爱。
见他长出双腿同时生出个茶壶把,喜乐无边。
半人半鲛,长势快。
方才喂了两三年,就长成了这样可怖的身躯。
男人不耐催促道:“快些,不取灵珠,爷爷奶奶和娘亲有危险。”
阿鲛内脏被赵鲤的刀子搅得乱七八糟。
饶是他强悍,这短短时日也绝不可能恢复。
听了男人的话,他点了点头,忍痛加快脚步。
瓮声瓮气应道:“是的,父亲。”
应答行走之间,被雨水打湿的头发白了几丝。
眼角、鼻侧也攀上了浅浅纹路。
男人带着阿鲛走到岛后一条溪水边。
溪边放着一只小舟。
父子上得船去,小舟一晃。
承受不住阿鲛的重量,险些沉没。
男人便将受伤的儿子赶下船去。
他吩咐道:“你在水中推还更快些。”
阿鲛站在及胸深的水中,有些喘不过气。
却温顺点了点头:“是父亲。”
他神情呆滞,被赵鲤用头撞断的鼻子扭曲着,瞧着可怖。
男人厌恶别开头:“还不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