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产了。
孩子没了。
林默静静的，没有半分激动。
她早该想到的，孩子跟着她受尽折腾，怎么还可能保得住。
林默闭上眼睛，泪水顺着太阳穴滑落，隐没在发梢里。
陈让看得揪心，默默转移话题安慰她。
“林小姐，感谢你救了时先生。”
他多嘴解释：“时先生当时蹲下身护住了楚宁，一时避不开，幸好你用身体替他挡住了子弹，否则那一枪，击中的是他的眉心。”
林默沉默了许久，低低开口。
“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她抚着腹部厚厚的纱布，嗓音平静而悲凉。
“当初我们都没有欢迎他的到来，甚至要用药物打掉他，他悄无声息地来了一场，救了他爸爸一命，就走了。”
陈让心里很不是滋味。
喉咙被哽住，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叩叩——”
这时，房门被敲了两下，钟雪提着果篮走进来。
看到林默，她眼睛一亮：“默默，你醒啦，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林默问道：“我睡了多久？”
“整整两天，我都担心坏了，还好你没事，否则我可难过死了。”
钟雪坐在床边，心疼地看着她：“默默，别难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林默点了点头，视线绕着病房看了一圈，寻找不到时宴的身影。
她目光落在陈让身上，问道：“时宴呢？”
陈让停顿，神色犹犹豫豫，很不自然。
“他还要跟我离婚，是吗？”
陈让有些难受，不敢抬头看林默。
“跟着他，您太危险了。”
林默默了几秒，手指微微蜷缩。
她动了动唇：“危险，还有比中了子弹，孩子流产更危险的事情吗？”
陈让不说话。
神色很是复杂，欲言又止的模样。
如今时宴被各种琐事缠身，自身难脱，姜菱虽然死了，他们不确定汪豫山还会搞出什么事故。
这个节骨眼，每一步都是走钢丝。
有他在的地方，林默势必危险。
他不敢赌。
林默不再看他，默默地转过头：“你转告他，如果他再不出现，我就真的不会原谅他了。”
陈让低垂着头，转身离开了病房。
钟雪坐在一旁，心疼地替她掖好被子。
“默默，太爱了会很痛苦的。”
林默扯着唇角，自嘲道：“那怎么办，陷进去了，只能认栽。”
……
钟雪待了很久，因为还有项目，最后被一个电话叫走了。
陈让被医生喊去签字了。
午后的阳光斜斜照射进来，暖暖的，很静谧。
林默就靠在床头，一分一秒地等着。
期间护士进来换了两次药，做了一次体征检查。
她依旧等着，等了很久。
从太阳落山，到月亮爬上来。
又到月亮消失，天边泛起蒙蒙的橘光。
外面还很昏暗，什么都看不清。
林默伸出手，艰难地拉开床头柜的抽屉。
里面静静躺着两份协议书，一支签字笔。
她定定地看着那些协议，眸光比窗外的天还要暗。
“嗡嗡——嗡嗡——”
手机在这时候震动起来。
林默眼底一亮，看也不看，连忙接起电话。
“你终于肯理我了？”
“默默，咱妈刚才去世了。”
是林铮的声音。
林默的手僵在半空中。
“葬礼在明天，你回来吧。”
林默怔怔的，呆了半个世纪那么长。
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忙音。
林默的呼吸都停了，泪水一颗颗滑落，接连不断地砸在被子上。
脑海里回想从小到大的半生。
“我们默默长得可真好看，长大一定是个小美女，真是稀罕死了。”
“你乖乖的读书，可别学你哥，好好考大学，将来挣大钱，妈砸锅卖铁都供我们默默。”
“小蹄子，考个大学有什么了不起的，张口闭口都是钱，老娘活该欠你的？学费你自己想办法，老娘才没钱供你。”
“扫把星，命真硬，你害惨了全家，你怎么不去死，死的为什么不是你！”
“吃吃吃，就知道吃，饿死鬼投胎似的，你干脆出门被车撞死算了，我还能省一大笔口粮！”
“……”
叮~
手机响了一下，打破林默的思绪。
是林铮发来的：
咱妈让我告诉你，你是她生的。
林默盯着那行字，眼泪模糊不已。
她手指颤抖着关了对话框，看向时宴的头像。
巨大的悲伤、无助、委屈、疼痛全部涌上心头，压得她心脏发疼。
她忍不住点开他的号码，给他打电话。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林默顿住，眼泪一滴一滴往下砸。
她哭得抽搐，肩膀耸动。
被子上湿透了一大片，昏暗中，她已泪流满面。
直到几分钟后，她拿起笔，抽出抽屉里的协议，抵在潮湿的被子上，一笔一笔划掉上面所有的补偿条款，翻开最后一页，颤抖着，借着外面昏暗得看不清的微光。
一笔一画。
写下自己的名字。
天亮了。
太阳从云层里爬出来，光芒四射，照亮病房。
而她的世界，彻底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