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确定,父皇是不是在心中已然对今日之事下了定论。

    是不是只要他无话可说,父皇便顺势而为,当场定了他的罪,好彻底将他从储君之位的人选中剔除出去。

    如此一来,烨儿的前路将再无阻碍。

    越这般想,赵怀朗便越是惶恐谨慎,生怕自己一字差错便万劫不复。

    江浔与赵怀朗离得近,他微微侧目,便将赵怀朗的神色尽收眼底。

    当瞥见赵怀朗鬓角处若隐若现的细微汗珠时,江浔心中便明了,他们这段时间精心谋划、步步为营的每一步棋,此刻正渐渐产生成效。

    瑞王爷已经对自己的判断产生动摇,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

    而与王爷的认知恰恰相反,圣上如此严厉诘问,实则还是在给王爷机会。

    到底......最多谋多思的还是圣上。

    方才一番话,圣上必然已经瞧出,沈家为了一个公道,此番是彻底豁出去了。

    瑞王爷已经处在风口浪尖,圣上表现得越是严厉,越能安抚沈家的心。

    同时也宽慰了在场的朝臣,向众人表明,他正在为沈家主持公道,不会偏袒任何一方。

    若岳丈大人此刻再不依不饶“攻讦”瑞王爷,便是不识抬举,冒犯君威,是目无君上了。

    可惜,瑞王爷从一开始就曲解了圣上的心思,故而圣上此刻的好意在瑞王爷眼里,只怕是——催命符!

    而瑞王爷越是踌躇犹豫,在屡屡为他解围的圣上眼中,便成了有勇无谋,不堪大用!

    果然——

    赵怀朗几番动唇,都不确定如何开口才是上上选,如此表现落在盛帝眼里,已是大失所望。

    今日老二虽已落劣境,但只要能自圆其说,他岂会在双方都无确凿证据之时,给老二定个残害忠良的罪名?

    这一局看到现在,其实他已然能猜出前因后果了。

    一切当真如沈嘉岁所说,她沈家与江浔对老二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吗?

    若果真如此,他们今日根本斗不过老二!

    很显然,是老二棋差一着,谋划被沈家提前探察到了。

    而这期间,沈家与江浔或许当真不曾做什么,不是不能,而是他们不敢。

    想到这里,盛帝瞥了眼案前跪着的江浔。

    修直向来聪慧,定知道这一计瞒不过他。

    此刻他仍能如此平静,是因为他心里清楚,此番他和沈家都拿捏了分寸,不曾越过雷池,所以不必忧心。

    和他在考验老二一样,或许修直也在试探老二。

    只要老二不出手,那些书信也不过废纸几张,修直根本抓不到老二什么把柄。

    而这一切的转机,逼老二迫不及待出手的人,是——老师!

    思绪一旦打开了突破口,便是水到渠成。

    这一刻,盛帝终于想通了蔺老的目的。

    老师以身为饵,布了场结党营私的闹剧,又以那看似赤诚的忠心误导于他,让他未及深思便对崔家痛下杀手。

    而老二与崔家同气连枝,一动崔家,老二便坐不住了,于是冒险使了这一招。

    而修直和沈家......就等在这里,静等老二自投罗网!

    老师这般处心积虑算计于他,竟还同他奢谈忠心,侈言往昔的师生情谊,简直荒谬至极!

    盛帝气息渐趋急促,胸膛剧烈起伏。

    他心里清楚,以老师的睿智通透,必定已然明晰他的心意,猜出了他中意的储君人选。

    既然如此,老师为何还偏要与他作对,精心布局,步步紧逼,定要迫使他舍弃老二呢!

    干预帝王择立储君,这是乱臣贼子之行,必受国法之严惩!

    顾惜枝方才有句话说得不错,“臣算君,可为谋逆!”

    老师......

    即便是老师,他也绝不能容忍!

    盛帝情绪瞬间如惊涛骇浪汹涌澎湃,双目中映出灼灼怒火。

    他甚至忍不住在想,老师这般做,是不是为了成全江浔?

    而江浔对老师此番举动,是否提前知情,若如此......便是通通谋逆!

    不明就里的赵怀朗见状,只道盛帝已对他厌弃至极,耐心全无。

    他一颗心猛地一沉,面色渐渐泛出几分白来,正要开口分辩,却见入殿后一直静默无言的张献于此时站了出来:

    “圣上,臣有要事启奏!”

    张献方才初入殿时,便欲开口陈奏,奈何盛帝急于处置眼前之事,抬手制止了他。

    此刻,见殿内良久都鸦雀无声,张献审时度势,再不敢耽搁,便见机出了声。

    只见他神色沉静,从官袍阔袖中掏出数本文书,双手恭谨地举至盛帝面前,恭声道:

    “圣上,吏部尚书崔道元已悉数认罪,罪证确凿,请圣上过目。”

    这句话就仿若惊雷乍响,引得殿中诸人纷纷面露惊愕,目光齐刷刷朝张献望了过去。

    这一刻,甚至连盛帝面上都闪过了一抹错愕之色。

    崔道元......竟这般快就认罪了?

    赵怀朗闻听此讯,更是如遭晴天霹雳,面容瞬间惨白如纸,尽是骇异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