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起旧事,心绪动荡不休,倒将盛帝的注意力一下子拉了回来。

    此时再看面前的赵怀朗,他心中悠悠晃晃,倒生出了几分后知后觉。

    从前他确实关注稷儿更多些,这几年为了给大盛朝择出一个谋略、手段、心性皆出色的储君,他也没少布局考验。

    若崔道元和淑妃再将当年之事告诉朗儿,那想必此刻在朗儿心中的他,和当年他心中的父皇......已没什么两样了吧?

    这个念头让盛帝眉头紧蹙,心间骤起波澜。

    他未曾料到有一日,自己在无知无觉中,竟已变成了自己曾经最厌弃的模样。

    这会儿再看殿中的赵怀朗......

    更像是曾经的自己了。

    思及此,盛帝动了动唇,欲吐软言宽慰几句。

    然而,他往昔未曾得到父皇半句软话,到了这个节骨眼,他竟不知究竟何种话语,才算是一个父亲恰如其分的表达。

    盛帝微微垂眸,久违到他以为早已忘却和释然的苦涩......也渐渐漫涌而上。

    这些年始终不肯宽待荣亲王府,已然证明了他心中挥之不去的不甘与怨气。

    当年的他,想听父皇对自己说什么呢?

    什么都好,哪怕只是寻常的一声问询,于他而言,已是莫大的恩赐了。

    盛帝喉头隐约酸涩,张了张嘴,几乎要开口透露些许自己的打算,然而赵怀朗已面含决然,沉声道:

    “父皇,儿臣有十万火急之事,亟待向父皇禀明!”

    到嘴边的话蓦地一滞,盛帝抬眸,心神渐拢。

    “说来听听。”

    若朗儿要为崔道元求情,果然崔家彻底覆灭之前,他的心思都不能透露分毫。

    然而,赵怀朗却语出惊人,“父皇,近日朝堂人心浮动,那些风言风语,儿臣都听见了。”

    “若确有其事,为了江山社稷,父皇公正处置,实乃天理昭彰,天经地义。”

    盛帝听闻此言,眸色深深扫了赵怀朗一眼,没忍住扬了扬嘴角。

    当初为了试探老三的本事,他曾数次在众人面前提及,老三像他。

    但事实上,他心中明镜似的,三个儿子中,老二才是最像他的那一个。

    若今日,朗儿有为了储君之位舍弃崔家的魄力,那他便更要高看朗儿一眼了。

    “哦?你当真这般想?”盛帝淡淡问了句。

    赵怀朗立刻就点了头,恭声道:

    “虽有亲眷之缘在前,但到底法不可违,儿臣想为父皇分忧解难,便决然不会因着亲眷关系而有所偏私袒护。”

    盛帝听到此处,已难掩满意之色,正欲起身予以肯定,却听赵怀朗话锋又一转:

    “这是父皇言传身教的道理,儿臣不敢忘。”

    “故而此事虽涉及烨儿,涉及父皇最宠幸的江浔,儿臣也不得不说,不得不提。”

    盛帝听到此处,起身的动作蓦地一滞,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来,语调微扬:

    “你说何人?”

    赵怀朗面色不改,伸手探入怀中,取出了一沓信来,跪地双手奉上,口中扬声道:

    “父皇,此乃旁人举发,沈征胜与陆永渚通敌叛国之罪证,还请父皇过目。”

    “什么?”

    盛帝陡然扬了声音。

    一旁福顺惊得浑身一颤,都不必盛帝吩咐,已快步上前接过赵怀朗手中书信,递到了案前。

    盛帝三两下拆开,一目十行,面色渐阴渐沉。

    他垂眸瞥了眼赵怀朗,到底是做君王的人,深吸一口气后,便平静了脸色,冷声开口:

    “福顺,速传鸿胪寺卿贾少波!”

    鸿胪寺司掌各国往来书信文书的审稽,严审各国所呈之书翰文牍,详察分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