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铮耳力极好,纵使无意,也将众人压低的讥讽听了个明明白白。

    他面色铁青,一路从同僚之间穿过,紧咬着牙关,腮边的肌肉都因为气怒而微微颤动。

    可他再如何怒不可遏,如今偏偏没有了任性的资本,只能双手紧紧握拳,拼命克制情绪。

    一直走到衙署里,四下再无旁人,陆云铮猛地一拳捶在了身前案上。

    砰!

    发出一声巨响。

    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终有一日,他要这些人都为今日的话付出代价!

    沈嘉岁.......

    沈嘉岁竟然真的要嫁给江浔了,她怎么能嫁给江浔!

    襄王爷应该不想看到这个局面的,都五日过去了,王爷为何还不派人来找他?

    陆云铮正这般想着,忽然有一人不请自入。

    陆云铮心里正烦闷得很,头也不回地吼道:“滚出去!”

    可那人不仅不曾离开,反而继续快步而来,脚步声停在了他身后。

    陆云铮蹙眉扭头,便见来人是他手底下一个巡城校尉,瞧着是眼熟,但他一时却叫不出名字来。

    “何事?”陆云铮不耐烦地问道。

    那巡城校尉冲陆云铮一拱手,却是语出惊人:“副指挥使,卑职奉贵人之命,捎来一信。”

    陆云铮闻言蓦地睁大了眼睛,就见那人从袖中抽出一封信来,冲他双手奉上。

    信上并未署名,瞧着很是谨慎。

    陆云铮心头惊跳,毫不犹豫将信接过,那人便起身道:

    “还请副指挥使下次见到卑职时,只做不识。”

    那巡城校尉说着,便快步离去。

    陆云铮怎么也没想到,连东城兵马指挥司里也有襄王爷的人。

    这个念头一起,他已经迫不及待拆开了手中的书信。

    只薄薄一张,摊开来,是陌生的字迹:

    “阻止江浔与沈嘉岁结亲,许你入职京卫所。”

    陆云铮只觉一股热气冲上头顶,登时生出一种一切终于要回归正轨的踏实感。

    上一世赏花宴后,他正是转去京卫所当了百户,而后步步高升。

    看来,那日他在腊梅林的话,王爷确实是听进去了。

    至于阻止江浔和沈嘉岁?

    正合他意!

    让他想想......

    最近的时机,似乎就是上元节了。

    他记得沈嘉岁尤其喜欢上元节,还记得她这一日所有爱去的地方,还有爱吃的酒楼。

    若要“偶遇”,再轻易不过。

    想到这里,陆云铮忽而一愣。

    他突然发现,自己对沈嘉岁的所有爱好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也是,上一世沈嘉岁除了他和惜枝,根本没什么其他朋友。

    一到每年的上元节,沈嘉岁便拉着他和惜枝去那几处地方,想不记住都难。

    如今关键是,如何叫她和江浔彻底生出嫌隙,毁了婚约呢?

    陆云铮思绪飞转,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眸光一亮,兴奋地将手中的信紧紧攥住。

    ————

    另一边,沈嘉岁也迎来了新年的第一个人,赵怀真。

    “我的天哪!嘉岁,你......你你你!”

    赵怀真一脸震惊,盯着沈嘉岁怎么都缓不过神来。

    “你怎么会和江浔说亲?那......那宁儿那边......”

    赵怀真是真忧虑,但她也确确实实是好心。

    那一日若不是安阳伯夫妇突然出现,指不定圣上都已经给拓跋宁和江浔赐婚了。

    再者,那日拓跋宁方结识的沈嘉岁,一口一个嘉岁姐姐,显然是真的把沈嘉岁当朋友了。

    如今才过去几日,江浔就到定国将军府来提亲,这不是打拓跋宁的脸吗?

    “嘉岁,宁儿她......不是个不讲理的,想来不至于因此与你反目成仇,我就是担心她被人利用......”

    “嗐,那日我问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你怎么不早说?”

    “若我早些知晓,定一开始就在宁儿面前说死了,叫她不必再去关注江大人。”

    沈嘉岁自然懂得赵怀真的好心,她轻叹一口气,也如实道:

    “怀真,彼时我当真不知自己的心意,更不知江大人的。”

    “你晓得的,我不是那种忸怩之人,若早就明了,定不会在你面前遮遮掩掩。”

    赵怀真自然是相信沈嘉岁的,只是她实在想不通,忍不住问道:

    “嘉岁,你到底看上江大人什么了?还有宁儿也是。江大人整日里板着个脸,不苟言笑的,像个老夫子。”

    “再者,他那样的人定说不来柔言蜜语,又不知道暖人心窝子,你就不担心,和这样的人成亲,以后的日子太无趣吗?”

    沈嘉岁闻言偏头一想。

    板着个脸?不苟言笑?不会说柔言蜜语?

    她和怀真认识的,当真是同一个人吗?

    赵怀真一看自己说起江浔,沈嘉岁就面露笑意,登时打了个激灵。

    完了,看来嘉岁是动真心了。

    只是宁儿、嘉岁都是她的好友,此事一出,倒叫她头疼得很。

    “这样,我......我先去帮你瞧瞧宁儿的态度,不管怎么样,总不能叫一个江大人坏了我们之间的情谊!”

    “嘉岁,你等我的消息!”

    赵怀真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沈嘉岁一直将赵怀真送到了门口,见她为自己忙忙碌碌,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愧疚。

    怀真到了宁儿那里,只怕得不到什么“好脸色”。

    这件事她上午就问过阿浔了。

    虽然知晓宁儿心中已有人选,接风宴那日也不过是在演戏,但在外人面前,阿浔如此着急上门提亲,确实是落了宁儿的面子。

    好在阿浔行事周到。

    “岁岁安心,我决定上门提亲时,便与老师还有长公主通过气了。”

    “之所以这般着急,一是我实在......心急难耐,二也是......”

    “岁岁,我不希望叫你觉得,我连提亲这件事都在算计,但你我结亲必定阻挠重重,我不得不看得长远,加以筹谋。”

    “今日上门提亲,离接风宴不过五六日,他们若想阻止,必定从安宁郡主着手。”

    “这一次,我们不妨就与郡主一起,给京中所有人——唱一出双簧!”

    思及此,沈嘉岁默默在心中给赵怀真道了声不是。

    待到真相大白那一日,她自当好生向怀真请罪,以求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