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公子,你该庆幸,那次处在风口浪尖的人是我,我早已无谓什么名声,爹爹娘亲更是疼我入骨,我也早就不将陆云铮放在眼里。”
“可倘若,被编排与嘲笑的是旁人呢?她们若没有家人撑腰,若爱惜羽毛,若贞烈不屈呢?”
“那便是一条白绫挂死,以此来保全家族的名声,来捍卫自己的尊严!”
“崔公子,不要以为我是危言耸听,女子的艰难.......你只是看不到罢了。”
“我可以原谅崔公子,是因为我不欲与崔公子交恶,那些流言于我也实在不痛不痒,但崔公子不要因此以为,这——只是小事。”
若崔明珏今后当真是位高权重之人,那他的一举一动将干系更多人的安危喜怒。
沈嘉岁想,有些话她不得不说。
崔明珏在沈嘉岁严正的言语中倒退一步,面色渐渐发白。
“我......我真的不是有意......”
他张了张嘴,有些苍白地解释了一句。
当时他确实没想那般多,只是人人都传,他也跟着嬉笑了几句。
沈嘉岁点了头,可神色间却透着严肃。
“我相信你不是有意的,可崔公子,你瞧这世道,谣言一起,不加分辨,人云亦云。”
“人人都是无意,说的都是玩笑话,但谣言的苦主,怎么就被逼死了呢?”
“崔公子确实不是有意要伤害旁人,只是从未设身处地去想过旁人的感受罢了。”
“今日以后,崔公子不妨朝外看看,看看你我锦衣玉食之下,有多少平头百姓,又有多少不公不义。”
崔明珏面色再变,还要解释,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因为他心里清楚,沈嘉岁说的话,正中他的眉心。
当时他随声附和,确实从未想过沈小姐的处境,亦从未想过这些话出口的后果。
他只是心安理得地想,人人都说得,他又有何说不得呢?
沈嘉岁注视着崔明珏,见他神色几番变化,便知自己方才的话,他大抵是听进去些了。
思及此,沈嘉岁也稍缓了神色,知晓该是结束今日的会面了。
“崔公子,你方才说,自己不日便要入朝为官——”
沈嘉岁说着,向后退了一步,而后屈膝行礼,温声道:
“那沈嘉岁斗胆,为崔公子送上祝语:
愿君初登朝堂,现鸿鹄之志,展骐骥之跃。秉持刚正,形端影直,以忠正之心、睿智之谋佐于圣上,谋于百姓,从此官运亨通,功业卓著,福泽绵长。”
悠悠话音落下,沈嘉岁再屈膝。
崔明珏望着面前的沈嘉岁,这一刻不由眸光大盛,可很快又面露复杂之色。
他曾一遍遍畅想,自己若能娶到沈小姐,便将她好好保护起来,护她一辈子无忧无虑。
可今夜听她一席话,却终知自己不仅无知,而且根本不了解她。
她谈女子,谈百姓,谈公义,她的目光与心胸,比他想象中要长远广阔太多。
思及此,崔明珏心神激荡,惊喜、羞愧、失落、倾慕,五味杂陈,搅成了一团解不开的乱麻。
他想要上前将沈嘉岁扶起,却又忧心她厌烦自己的靠近。
他是如此的不甘,这样的女子,自己越发明白她的好,却终究走不到她身边去。
崔明珏挣扎再三,最后还是规规矩矩收回了手。
“沈小姐所言,在下悉数记下了......”
在沈嘉岁坚定而有理有据的拒绝中,崔明珏心生颓然。
他只好躬身拱手,向沈嘉岁郑重回了一礼。
沈嘉岁闻言,悄然吐出一口气,在这一刻也是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