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完,苏窈还特地多等一会儿,才抬起小脚迈进偏房。

    苏窈的视线直直望向男人的脸。

    男人容貌俊美,薄情的冷眸此刻紧闭着。

    咦?

    睡着啦?

    男人睡得极沉,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

    苏窈止步在床边,烦恼着要不要叫醒他吃午膳。

    她瞧着他,越瞧越觉得他的脸红扑扑,跟午膳里的番茄汤一个颜色。

    苏窈内心疑惑。

    还不是酷暑时分,家里一点儿也不闷热,房门又开着,外头的风一吹进来,房里凉快极了。

    可他怎么好似十分燥热呀?

    倏地,苏窈闪过一个念头。

    难不成,他发热了?

    苏窈慌忙将午膳放置一旁,坐在床边,小手贴上他的额头。

    好烫!

    异常的高温与她小手的清凉形成鲜明的对比。

    烧得昏迷的谢景昭贪恋这抹清凉,薄唇轻轻溢出一声舒爽的哼咛。

    苏窈惊诧地瞪圆了双眸。

    这该如何是好?他发热了!

    定是他把衣衫脱得光溜溜,吹了风受凉!

    苏窈起身往自己的厢房里跑,将自己床上的被单抱过来,盖在他的身上。

    她的双手紧紧揪在一起,低声自语道:“冷静,冷静,发热而已,覃爷爷教过的……”

    苏窈深呼吸,将晚膳端出去,吩咐夏花把吃食存好,自己则抱着药箱回到偏房内。

    她强迫自己静下心来,而后,镇定地探查床榻上昏迷不醒的男人。

    他的身子轻微哆嗦,眉头紧紧拧着,症状恶寒怕冷,兼有头痛。

    苏窈对症下药,挑出麻黄、桂枝、羌活等药材,去厨房里熬成药汁,再端来喂他。

    男人唇瓣紧紧抿成一条直线,舀了药汁的调羹抵在他的唇边,药汁却分毫入不了他的嘴,顺着他的唇角流出来。

    苏窈有些急了,眼眶湿润发红。

    “你快些喝呀!你不喝药,热症退不了呀!”

    她慌得快要哭出来了,一张小脸愁得皱一团。

    谢景昭身体热得似要喷火,浑身上下没一处舒坦,脑袋更是胀痛。

    偏生耳边仿佛有苍蝇,嗡嗡嗡地嚷嚷不停。

    他忍了再忍,却忍无可忍,最后,扯着干哑低沉的嗓子,道:“闭、闭嘴。”

    苏窈正不知所措,听到他的声音,眼眶里的泪花若断了线的珍珠串,一粒粒往下坠着。

    她抽泣着哭道:“呜呜……你快些喝下药吧!你千万不要死啊!”

    “呜呜……我看你年纪也不大,你要是现在死了,那也太可怜了呜呜……”

    谢景昭身体承受着病痛折磨,心里更是被这段哭哭啼啼的话语气得怄火。

    是谁在给他哭丧?

    他火冒三丈,硬生生压下身体的难受,掀起沉重的眼皮,要亲自看看,是谁这么大胆。

    一张雪白的小脸挂满泪痕,少女毫不压抑的呜咽声格外明显。

    那双水灵灵的眸眼集满泪水,一颗颗晶莹的泪珠子落在谢景昭的脸上,湿意温热。

    谢景昭下意识拧眉,原先的滔天怒气,仿佛被她的泪水浇灭,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你醒啦?你呜呜……”苏窈看到他睁开眼,先是欣喜,再是后怕。

    她不争气地呜咽出声:“我以为你要死了呜呜……”

    对谢景昭而言,少女似猫儿嘤嘤的哭声比身上的伤病,更令他感到难以忍受。

    “孤——”

    他声音沙哑,薄唇动了动,终于是艰难地道出完整的一句话:“我死不了。”

    苏窈眼泪泄洪般掉落,抽抽噎噎道:“我熬了药,你快喝吧,喝下药,你的热症很快就退下去了。”

    谢景昭看一眼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再看她手中端着的泛着苦味的乌黑药汁。

    他拧眉,面露抗拒,还带着几分怀疑。

    苏窈吸吸鼻子,解释:“你别担心,我这药可厉害了,是覃爷爷教我的,药到病除!虽然,虽然苦是苦了点,但苦口良药嘛!”

    这是谢景昭第二次从她口中听到“覃爷爷”这号人物。

    之前替他换敷药草,她也说是覃爷爷教她的。

    男人思忖片刻,缓缓点头。

    苏窈赶紧舀起药汁,一勺接一勺地喂着他。

    直至全数喝尽,苏窈松了松气。

    她帮他捻好被角,“好啦,你再休息休息,睡一觉就退热了。”

    发热的病症让谢景昭感到疲累。

    意识消失的前一刻,他微睁开眼,确认一遍身边的少女有无落泪。

    很好,没再哭了。

    像是嫌弃,又似放松,谢景昭任由自己陷入昏睡。

    苏窈弯下腰,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一下他因发热而泛红的脸颊。

    没反应,睡着了。

    费心熬了药汁,又哭了一回,苏窈困乏地捂嘴打一哈欠,眼眸立刻挤出一层湿意。

    她不敢走远,怕他反复发热,那就难搞了。

    苏窈就这么靠着床边,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随着一步步进入梦乡,她的姿势换了又换,迷迷糊糊寻到舒服的位置躺下,再沉沉睡去。

    谢景昭在某一刻,如遇梦魇,浑身汗淋漓。

    他像是被什么东西黏上了,不论怎么躲、怎么逃,那东西总能准确地又一次黏住他。

    谢景昭忍无可忍,神情微愠地睁开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