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哥家就住在狼眼西,我跟他约好,下午三四点钟,却他家拿酸枣儿。
“十五元一斤,少了不卖哈。”
徐老哥一口价,不允许我还价的。
“我这摘一斤酸枣儿,胳膊手上扎的全是刺儿...你别不信,不信你自己摘一摘试试...”
老徐也开始絮叨起来。
“得,说好了,十五就十五...哎,你家好找不?”
“好找,就在村西头...鬼王庙对过,就我一家...”
这次老徐说的言简意赅。
回到家顾不上收拾,就埋头大睡一觉,直到三点才醒转。
这一觉也是胡乱做梦,梦里乱七八糟,什么事情都有,总之就是没睡踏实,但也没记清楚到底做的啥梦。
反正醒来后还是乏累,如同没有润油的机器一般,浑身僵硬。
牵着大黑,骑上电动车就朝狼眼西村而去。
村西头果真有一座破败的鬼王庙。站在庙门口,对面有一家住户,让我有点犯嘀咕。
谁家住庙对门啊?这老徐也是怪人...
还有,这村子也是怪,怎么还供鬼王,不是供什么土地城隍的吗?
再不济就是财神、药神、观世音菩萨...这鬼王有什么好供的?
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我敲响了老徐家大门。
“敲什么敲?门又没关,推开进来就是...这么生分!”
是老徐,他嗡声嗡气,毫不气的声音。
一进门,就看到一座影壁墙。墙上彩塑着两个手持兵器,威武霸道的门神。
咦,怪不得老徐敢住这里,敢情有门神镇宅。那鬼王还敢来?小鬼还敢来?
哈哈,老徐看着粗傻憨,其实精明着呢。
“徐师傅...我来了。”
老徐正在编篮子,抬头一看是我,脸上刚挤出一抹笑容,立即就消失掉。
因为我身边跟着大黑。
“你咋牵这么个玩意儿来?挺吓人的...”老徐不自觉的摸了一把刀在手上。
“别害怕,我家大黑很温顺,不咬人...再说我牵着绳子呢...”
我赶紧道歉,连忙笑着解释。很多人不喜欢狗,所以是我唐突冒昧,没提前说一声,就牵着狗进了人家院子。
“哼,”老徐鼻哼一声,放下手中东西转身进了屋子。
我去,一点也不气,甚至连虚让一句的套话都没有,当真是直男啊!
再出来时,他手中提着一个黑色方便袋,还有一架老式的杆秤。
“来,小兄弟,我称,你看着...”
老徐动作麻利开始称重,“三斤半,一斤十五,一共45块...”
收了秤,他将黑色方便袋朝我手中一塞,一转身把杆秤往门口一放,再回来坐到原处,继续编他的篮子。
“可以扫码付款吗?我没带现金...”
看老徐这样子,不怎么欢迎我似的。我怯生生的问了一句。
老徐掏出手机,按了几下,调出一个界面来,我扫码付过款,两边提示音同时一响,交易算是完成。
“徐老哥,打听个事...这鬼王庙里供是谁啊?”
“当然是鬼王喽。你个憨货!”
老徐终于露出了笑脸,一龇一嘴的大黄牙,蛮憨厚的样子。
你才憨货,还笑我是憨货。不就是问错话了嘛!
“我是说,鬼王是哪个?为啥供养他哩?”
“这个我咋知道!?反正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来的,管那么干甚!”
这话说的倒也是。
老百姓才不管你是官是民,是菩萨还是观音,是鬼还是神...
只要你能保佑风调雨顺,让大家有饭吃有活干,还帮着祛病避灾,就是好的。
是好的,便都值的供养。
否则,哪怕你金身塑的再好,形象再高大威严,在他们眼里,在他们心中,你就是狗屁不如的熊包蛋!
不如去屎。
“你咋住鬼王庙对过?不瘆的慌?”
好奇的我,又提出了心中疑惑。
“我怕啥?我又不做亏心事,又不缺斤少两,又没坑蒙拐骗偷...要怕也是做亏心事的人怕,我哪有空怕这些?!”
天呐,这就是底气!
这个粗憨的老徐当真不简单呐!
“是是是...我就是好奇,你说,我能进去看看不?”
老徐抬头看了我一眼,“你?...瞧你那怂样!最好别去看...”
“为啥?”
被他一怼,我有点不高兴。
凭白无故被他骂怂样,而且我也没做亏心事,也没坑蒙拐骗偷,凭啥不能进去看看?
老徐扯了一把手底下长长的麻绳,然后再扯一下。
“滋啦”
麻绳爽滑的在滑动。
“还为啥,就你的小身板...啧啧啧...”老徐摇摇头,叹息一声,又说:“回吧,回家好好休息,别再熬夜了年轻人,对身体不好...”
我的天呐。
再次被他怼到无语。
牵着狗,提着那袋子酸枣儿,我走出老徐家,站在空无一人的村街上,朝着对面上下打量。
鬼王庙里阴森森的,从外面看,里面黑咕隆咚一团,什么也看不清。
走过路过不能错过。
择日不如撞日,就是今天了,我非进去看看不可。
牵着大黑,我蹑手蹑脚的往里走。
鬼王庙门口两幅对联,是用横扭坚扭的篆字所写,根本认不出什么东东。横幅则是三个金字:“鬼王庙”。
抬脚跨过高高的木质门槛,我便踏了进去。
一座木质雕塑高高在上的站着,四周是流云和飞花,脚下是翻滚的云层,一只大脚赤着露在外面,另一只踏在云层深处。
身形修长,衣衫飘风,左手是一只雕花的玉如意,右手里竟然持着一把半撑开的黑伞...
再往上看,鬼王脸戴黑纱,一双秀目眺望着庙门口方向。
好象所有进庙门的人,都能被他一眼看穿需求似的。
头顶之上则是黑发如云,长发如瀑自然下垂在肩后...
除此外,两侧厢空空如也,并没有人陪侍而立。
雕塑前的香案上竟然是一个铁质供桌,上面摆着香炉,炉子里满是香灰。
原来,这里的香火还挺鼎盛呢。
黑伞、黑发、黑色的面纱,似曾相识的秀目,以及清冷的表神,一切都有点面熟。
面熟到如同分离不久的一个熟人,乍一见到,竟然忘了他的名字。
只得尴尬的站在那里,挥手打一个招呼,“嗨,你好”。之后,便再无话可说。
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为何会面熟至此。
香案上摆放着香,我便用打火机点着,口中念念有词道:
香从诚心起,烟从信里来。一诚通天界,诸真下瑶阶。
这是爷爷教我的《祝香咒》。现在念来,记忆犹新,不曾错一个字。
念完后,将香插入香炉中,虔诚的向着雕塑深深的鞠了一躬,算是向鬼王行了大礼。
看着袅袅的烟气飘向半空,我也摇出一根香烟,自行点上,默默的吸了起来。
唇上的香烟吸完,在香炉里按灭后,见香炉里的香才烧了一半,那三根香两边低中间高,如同泰山形状。
这说明烧香人的心意,受香者已经满意的收下。
我看了鬼王雕像一眼,再次深深一鞠躬,牵着大黑便要离开。
刚一转身,忽地,庙里就响起了“叮叮咚咚”的美妙仙乐。
接着,一股淡淡的幽香,从四面八方飘浮而来,香味飘入鼻端,令人心旷神怡。
我不由的深呼吸两下。
再回头一看时,一下傻了眼。
我看到,鬼王的雕塑正朝我微笑点头示意。
他脸上的黑纱随之轻轻飘逸的晃动...
——鬼王显灵了?
我一时呆住,不敢走也不敢回头,更没有回身磕头去拜。
我跟爷爷修的是道家,不可能跪拜一届鬼王...
相信他会理解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