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二章柒七篇（七十四）
魔刀千刃刺穿了烂命华的身体，但随之流出的却并非温热的鲜血。
整个天龙帮大厦都显得无比的寂静，仿佛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人发出声音，甚至连呼吸声也不会响起。
“哗啦——”
所有人都仿佛松了口气，然后又变得紧张起来，疑惑起来。
战斗没有就此结束，魔刀千刃上只留下一堆泥土。
黄色的泥土洒落在地，烂命华的身形又一次凭空消失，仿佛从未出现。
天台上，风平浪静。大厦下，万人齐仰首。
“武林盟主，究竟在哪里？”
“为何他的身体，总会化作黄土？”
所有人都在疑惑，就连柒也同样如此。
他本以为自己的魔刀领域可以看穿一切的隐匿，今日方才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如今魔刀领域覆盖整座天台，他却依旧感应不到烂命华的身影。
就仿佛，烂命华根本就不在领域之中，不在这天台之上。
“这是什么情况？天龙帮掌门究竟在哪里？”一名江湖人士大声喊道。
“是不是他根本就不在天龙帮？这些东西分明就是某种分身秘技！他本人究竟在何处？”
“今天大半个武林都在这了，你们天龙帮究竟是什么意思？这是故意在耍我们不成！”一旦有人叫嚣，就一定会有更多看戏的人跟着叫嚣，即便他们很有可能只是为了凑个热闹。
这就好比一个村子，村头的狗突然在叫，整个村子的狗便陆续跟着大叫，可那些狗并不知道，村头的那条狗究竟因何而叫。
天龙帮的人也是一阵迷惑，且两难无措。因为就连他们自己并不知道，烂命华究竟去了哪里？
而自家掌门的这几轮操作，又究竟是为了什么？天龙帮自己人都不了解，其他各派的人自然也不会了解。
“有趣，有趣，当真有趣。那位天龙帮的掌门，还真是个有趣的人。”站在人群中翩翩公子轻晃着折扇笑道。
无花小和尚满脸的疑惑，正想开口问一问那翩翩公子是否知道些什么，老和尚却没来由的往后退了一步，正正当当的挡在小和尚与翩翩公子的当中，一副慈祥神态，“阿弥陀佛，无花，还记得出寺门前，为师的叮嘱吗？”
无花小和尚连忙低头，双掌合十，低吟佛号，道，“阿弥陀佛，弟子不敢忘记师傅教诲。师傅说，小孩子出门在外，不可与陌生人多讲话。”
老和尚点点头，不再说教。
翩翩公子稍感诧异，却也已经明白这位少林方丈的用意。
他摇了摇头，直叹可惜。
人群中的小插曲不会有人关注，因为天龙帮大厦下的万千目光都在认真注视着大厦之巅。
天台上的战斗，才是今日他们聚齐在此的真正目的。
然而，那位天龙帮的掌门，就好似从未出现，从未来过。天台上只有一道身影，和三堆黄土。
柒低头看着脚下的黄色泥土，眼中露出连番疑惑，心中怒意步步递增。
在他看来，那位天龙帮的掌门，已经戏耍自己三次了，这怎能不让人感到愤怒？
就在柒无论如何都无法捕捉到烂命华的位置，心生焦急时，一个淡雅且让柒感到一抹熟悉的声音忽的在他耳边响起，“大厦之外，天台之中。”
柒神情一怔，忽然猛地抬头！
大厦下围观的武林人士皆没有什么很大反应，因为那句在柒耳边响起的言语，是传音。
有人在以传音之法提醒柒，
霎时间，从柒体内迸发而出的恐怖感知力开始疯狂的朝着上空全面扑去，随之，大面积扩散开来，立刻遍布了整个天台的全部上空。
方圆数十丈的范围已全都被柒的感知所覆盖，而后，烂命华的身影就凌空出现了。
他不得不现身，因为他已知道，柒已经感知出他的位置。
所以，再藏着，已没有了意义。
烂命华从空中缓缓降落，站在了柒的面前，两人之间相隔不过四米。
“这一次该是真身了吧？”这是柒的疑惑，也是天龙帮大厦下所有武林人士的疑惑。
经过了前三次被黄泥分身的欺骗后，这里再没有人敢轻易相信天台上的那个流浪汉了。
因为根本就没有人可以分辨得出，这到底是不是他的真身！
烂命华看着正前方，死鱼眼双目无神，仿佛是在凝视着他，又好像根本就没有去看任何人。
这与柒平视正前方时，简直一模一样。
“轮回之眼，预测未来。无眼法师，此时还不露面更待何时？”
天龙帮大厦下的所有人都以为烂命华这话是在对面前的柒说，只有柒知道，他这话是在说给另外一个人听。
“烂命华，别来无恙。”
人还没出现，声音先响起。
无眼法师并非如烂命华一般从天龙帮大厦的上方凌空出现，他来的方向，是东面，靠近玄武国皇宫的那一面。
他出场时，依然是一如既往的盘膝悬浮于半空，手中捏着一串法珠，身上所穿法袍凌空飞舞，仿佛无风自动。
他的出现，出乎了在场半数武林人士的预料，但，也仅仅只是半数。
其余人，仿佛早已经知道这位玄武国的国师大人会出现在这儿一般，或许是他们早已得到消息。
又或者是他们早已经猜出，这场旷世大战，玄武皇室定会掺和其中。“皇室这是准备帮哪一方？”烂命华当众问出，直接了当，没有丝毫的拐弯抹角。
“盟主说笑了。”无眼法师轻抿着嘴，淡淡微笑。
他没有落地，仍是盘膝悬浮着，停留在柒与烂命华二人当中。
烂命华这次连平视都懒得去看了，他随地坐了下去，自言自语道：“能坐着绝不站着。”
烂命华不仅没有去看无眼法师，甚至根本就不给他任何面子，又像是，故意给他一个下马威。
无眼法师却并不在意，只以真气加持嗓音，朗声宣布：“本座今日到此，是奉了陛下旨意，代表玄武皇室，来给天龙帮掌门与刺联盟组织的首席暗影刺二人之间的决斗，做一个见证。”
此话一出，烂命华与柒这两位决斗当事人没有多大反应，但天龙帮大厦下的各派武林人士却是炸开了锅。
“皇室要光明正大的插手我们江湖之事了吗？”
“见证？见证是什么意思？裁判吗？”
“哼！皇室等这一天，怕是很久了吧。”
抱怨归抱怨，但没有任何一个门派的人士敢站出来当面拒绝这种所谓的见证。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这位玄武国的国师大人，是的能够预测未来的绝顶高手！
世上能成为他对手的人并不多，不过，现在天台上，就有两个。
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却是谁都没有去看他。
无眼法师开始朝一旁退来，将决斗场地留给面前的烂命华与柒。“陛下说了，此番决斗，获胜者即可成为皇室认定的天下第一高手！并任玄武国武状元，官居一品！”
天龙帮大厦下又是哗然一片，各派武林人士个个羡慕不已。
皇室认定的天下第一高手！
这诱惑可不小，更何况，还有位居一品的武状元官身。一品，已经是玄武国最高品阶的官员了。再往上就是国师，宰相一类了。
这些可不是什么自封的江湖名头可比的。更何况，江湖上至少有百分之九十的人都贪恋权贵，如果有这样的机会摆在眼前，那么即便是以付出生命危险为代价，也绝对会有数不尽的武林人士不畏生死，前赴后继。
但柒和烂命华却明显属于那其他的百分之十，他们二人对无眼法师所提出的皇室赏赐，全部置若罔闻。“二位请开始吧，不要让大家继续等了。”无眼法师说话间，已暗中运作真气，施展传音之术。
他嘴唇未动，双指捏着法珠，轻微游动。
柒的耳边再度传来他的声音：“陛下有心招揽，本座将暗中助你击败烂命华。你可千万别辜负了陛下的圣意。”
柒面无表情，仿佛在思索着什么，又好像根本什么也不在意。
无眼法师的声音继续在他的耳边想起，“我的轮回之眼可看穿烂命华的所有武功招式，也能快速锁定他的身位气息。你我联手，要拿下他，并不困难。”
无眼法师的双眼悄然无息的化为了猩红的颜色，他额头上的血色法纹开始若隐若现。
“攻他的左臂，左肩往下三寸处，那里有一条无法愈合的伤痕，那是他全身上下，唯一的一个弱点。”无眼法师见柒不为所动，心中顿时感到一丝温愠以及一抹焦虑。
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位天下第一刺心性孤傲，自持身份，而不肯听自己的提点，与自己联手对付烂命华。
烂命华的弱点他能找到，到若要近烂命华的身，他确实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毕竟，身为法师的无眼法师，只擅长远程作战，操控法珠。而一但近身，他必不是烂命华的对手。这一点自知之明，无眼法师还是有的。
正当无眼法师在暗自思考该说些什么来劝这位首席暗影刺听从自己的建议，与自己联手击败烂命华时，柒突然就出刀了。
十分的突然，事先没有半点预兆。
仿佛天龙帮大厦下的所有武林人士都在同一刻愣了一下，然后才回过神来，得知发生了什么。无眼法师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因为柒终于又出手了，可很快他就觉得不对劲，眉头又紧紧皱起。原来，柒攻击的位置并不是烂命华的左臂，他这突然的一刀，平淡且无奇。
最简单的冲刺，最基本的挥刀，所砍向的，是烂命华的脖子。
这样的攻击，在江湖上并不少见，甚至凡是练武之人，都会此招，也都识得此招。
“哇！终于又起来了！”
“这是什么招数？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只是挥刀平砍而已。”
许多在大厦下看戏的武林人士已经开始三五成团的各自谈论起来了。
“错！”就在他们谈论的热火朝天时，一个手持折扇的翩翩公子突然举起手中折扇，大声道，“这不是普通的平砍！”
许多武林人士发出疑惑，“不是普通的平砍？那是什么？”
翩翩公子道，“是首席暗影刺的平砍。”
“你他妈的简直就是在讲废话！”有较为粗鲁的江湖人士已经开始发怒。
翩翩公子却是不恼，折扇骤然改变方向，凌厉的指向天台，大喊一声，“平砍！”
在他的大喊声响起的同时，柒挥出的魔刀千刃正擦着烂命华的脖子快速掠过，刀锋距离他的脖子只有零点零一公分。
这一刀平砍，看上去就好似差点要了烂命华的性命。但手持魔刀千刃的柒却知道，这最后的一丁点距离，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达到。
也就是说，这一刀，从挥出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不可能触碰到烂命华的脖子。
烂命华通过后退一步半避过了这一刀后，并未进行反击。
他双手负后，临危不动。就好似，是在等柒的下一招动作。
“斜劈！”天龙帮大厦下，翩翩公子的喊声再度响起。
而柒的下一招，果真就是斜劈。
刀锋向前了两尺，柒向前进了一步，这一刀斜劈劈下来，烂命华后退了两步。
显而易见，又没劈中，但柒的手中动作却并未停下。
“上撩！”
柒持刀的手臂朝上甩去，手中魔刀千刃往上斜撩，这一动作，与翩翩公子喊出招式名称的时间，几乎没差。
这一次，烂命华却并未后退，而是双指一夹，又一次施展“灵犀一指”，将魔刀千刃的刀锋，紧紧夹住。
柒无法抽出魔刀，连番的攻击在出了三刀之后，仿佛端节，戛然而止。而天龙帮大厦下的各派江湖人士则全部傻了眼，他们并不是被天台之上的柒和烂命华给震惊的傻眼，而是因为那位年纪轻轻的翩翩公子竟然可以连续将那位首席暗影刺的三刀全部提前喊出。
那可是首席暗影刺啊！他掌中的可是魔刀千刃啊！
怎会被这么一个看上去藉藉无名之辈给看穿了刀法招式？
看着周围那些江湖人士迷茫的眼神，翩翩公子摇头失笑，“刀法说到底，也就是那么几个招式，平砍、斜劈、上撩、连斩、横劈、藏刀……这很容易蒙对。”
大厦下那所有眼中带着迷茫，正等着听翩翩公子能说出什么高深大论的江湖人士，在听到“这很容易蒙对”六个字后，脸上的迷茫立刻就被愤怒取代。
一股遭到侮辱的感觉控制不住的涌上心头，使得他们想要围上去狠狠揍那位翩翩公子一顿才可解气。
正当他们准备这么做时，天台上突然爆发出一声巨响。
同时，那位翩翩公子晃着手中折扇笑喊道，“魔刀九式——群魔乱舞！”
“轰隆——”
魔刀千刃仿佛炸裂了一般，喷射出上千道紫色光线，似要彻底洞穿烂命华的身体一般。
烂命华神情微变，似乎是察觉到了一抹连他也忍不住心生惧意的恐怖能量。
而后，魔刀千刃崩裂成碎片，破掉了烂命华的灵犀一指。
烂命华急速后退，一直退到了天台的边缘，双掌齐出，一面金色防护罩赫然出现在他双掌之间。
如此这般，那千道紫色光线方才被他彻底挡下，威势全收。
作为皇室见证人的无眼法师忽然瞳孔紧缩，心惊胆寒，“好一个恶灵附体，麒麟血脉。”
紫色的光围绕着整座天台，一千块魔刀碎片化作漫天星图在柒的身前旋转。
从柒的身体里，不断涌出黑色的煞气，百丈恶灵的虚影出现在了他的背后，同时，被魔刀领域覆盖的天台上，一只只鬼魂不断从领域中冒出，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恶鬼啼哭。
此刻柒的双眼，已不是猩红，而是令人望而生畏的纯黑。
纯粹的黑色，如同地狱中的恶魔，他咧开了嘴角，仿佛在死死盯着烂命华，发出可怖狞笑。
烂命华神色凝重，大厦下少林方丈瞠目结舌。
“时隔多年，他再次入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