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道路与疏忽

    正事论完,君臣把酒言欢。

    推杯换盏间,不知不觉已至子时。

    众人吃得开怀、饮得酣畅,面面泛红,都是酒饱饭足。口腹之欲满足,疲乏倦意也自然席卷而来。稍不留神,就有几将倒案而睡。

    呼呼哧哧之鼾音,似雷打作响。

    赵枭见时候晚了,便宣布筵席结束,众臣且下去休息。在满堂文武一一行礼告退后,赵枭也略微凝神、驱逐酒意,在侍者的引领下朝堂后内府行去。今夜,他属实喝多了。

    不过,高兴。

    ……脚踏横纹石板,赵枭缓步行在院道。

    这往任的青州刺史,显然是有钱。这座广阔官邸,修得似宫廷院落。外有镶银香木门,内有葱郁缤纷草,亭台楼阁典雅、碧湖围绕翠山。不知是甚稀罕树,夜间逸散微白雾。

    仿若人间仙境的同时,又平添几缕清新。

    漫步于道,赵枭且行且顿。

    这赏心悦目之美好,值得驻足。

    除了征伐一统,人生也该有些浪漫。

    想着,赵枭行入花丛,轻捻一朵不知名的娇艳花朵。此花柔嫩、色彩大红。

    甚是喜庆。

    送给练师,该是能让佳人咯咯笑。

    轻轻将花儿端放掌心,赵枭淡笑着、回到了院道上。他行着,也莫名涌出个念头。

    这时代,好似无甚女用稀罕物?想送老婆点礼物,都没啥送的。

    常见的,也就些胭脂女红。似什么香水,什么珠宝的,好像全无。那么…自己是否可以在这上边捞一把?搞了女用香水,还可搞男用。整完香水,还能整肥皂、能整牙膏…

    只要不整军用品,给市场投入些高新商品,完全是利大于弊。手握核心技术,再加上强军傍身…他完全可以一家独大!成为全汉地,乃至全世界…高新商品之唯一供应商!

    想着,赵枭双目放光,刹那便神采奕奕。

    向市场投入大量新颖好用的商品、尤其是日用品,那将会发生什么?财源滚滚?那还远远不算重心!只要他朝天下投入大量好用、好看、好便宜的日用品,就是民间百姓…

    也买得起、用得起的那种。

    那么,他赵枭,他仁武王,就能逐渐握住大势的脉搏!首先,日用品,能强加给使用者依赖性。人一旦习惯了用牙膏刷牙,一天忽然不给他提供牙膏了,他就会难受的抓狂!

    同理,人习惯了洗澡时用肥皂、把自己整得香香的。一天,你忽然不给他肥皂了…

    他娘的,就光冲水、皮都快冲脱了,他都会觉得浑身不舒服直痒痒。即便他早干净了,但心理养成的依赖性,就会莫名强加给他…

    不用肥皂搓不干净。

    不用肥皂还叫洗澡?

    不用肥皂你还是人??

    艾玛,好贱啊!

    赵枭越想越高兴,拳头都不由攥紧了。刚采的花儿被捏焉了,都尚且不知。

    他忽然停止前行,不断在花院中来回踱步。额上热汗愈来愈多,简直太激动。

    只要大汉全境,都对他势下产品萌生依赖,他便可挟肥皂以令诸侯!谁交好自己,肥皂大大的有。谁交恶于他,一块肥皂都没有!

    届时,可爱的牙膏忽然断了供应,商者言曰是掌权者得罪了赵枭,当地百姓会怎么想?而自己苦兮兮的重回原始年代,附近外州的朋友,却对自己心心念的牙膏唾手可得…

    当地百姓又会怎么想?

    心念至此,赵枭已经无法按捺内心的炽热!永远不要低估习惯的力量,就如同后世无法强逼烟民戒烟、酒民罢酒一般。虽香皂等日用品不会令人上瘾致幻,但从俭入奢易…

    从奢入俭难!习惯了高水平的生活,没人愿意再回原始!若本州无有,就搬去他州!而赵枭之敌、势下没了民众…离消亡差得也就不远了。这是阳谋,堂皇而无解的阳谋!

    控制市场,重要性不比控制战场低。

    忽然,一种莫名的紧迫感浮现于脑。肥皂咋做来着??

    好像是油和碱混合而成…这倒是好办。油不是啥稀罕物,他一声令下,登时便能寻出几百罐来。碱,听起难,实际也不是啥稀宝。

    后世喜欢自个下厨的,几乎都知道。果木灰稻草灰、野苋菜灰中,都含有不低的碱。只需把这些素材晒干了烧成灰,泡出来的水就算是碱水了。再混合上油,肥皂就出来了。

    还是宝贝的手工皂…

    想着,赵枭径直甩动双腿、朝内府奔去。他要赶快将这些尚还记得的配方记下来,若是日后忘了那可亏大了!配方,就用英文写。

    这年头,英吉利都不知出现没有…

    没人能看懂后世英文。

    “这…”

    见主上忽笑忽凝、忽停忽奔,赵枭身后的洛旼王越面面相觑,完全摸不着头脑。木脑袋想不透,索性就不去想。

    两名彪悍剑耸耸肩,紧随主上狂奔。

    后面的两行黑鹰剑士亦是如此。

    ……

    “香水要素好像是…”

    “香料,乙醇,没药,色素,蒸馏…”

    “西域盛产香料,乙醇…还挺复杂,得先搞高度酒,白酒咋酿来着?好像是包谷,唉,先不想这个。蒸馏也要玻璃器具,更复杂。”

    边跑边喃,赵枭面上的亢奋微微消退。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他虽前世做过独属于自己的手工皂与香水…自己好酒,也曾酿过白的。

    但这一切,都建立在工具齐全的背景下。似眼下这般,没玻璃器皿,蒸馏就无从说起。简单来说,他的目标虽仅仅是制作日用品。

    却要先搞出,日用品背后的链条。可能想制作一样,就要先钻研出十项。

    就是这么复杂。

    如同后世大国工业,想建造一款战斗机,不仅仅是个机壳、还要研究燃油与发动机。起落架弹射伞、侦测雷达悬挂导弹,缺一不可。

    而其中随便一个部件,又是一道生产链。

    又是一道技术难关!

    不过虽是难搞,赵枭却毫不气馁。

    就算没有控制大汉市场的想法,这些后世日用品,他都必须要整出来。甚至,在赵枭内心深处,将华夏早日推进工业时代的必要性…

    还要远超…

    他一统天下,登基为帝!

    一个朝代,永世昌盛的概率,终究太低。古代王朝,很难有撑过五百年的。

    但早日让炎黄子孙掌握工业,却能让我中华民族屹立不倒、再不复清王朝的悲剧!历史上火烧圆明园、被列强肆意蹂躏,是每个国人永远的痛!只有早日变强,领先世界…

    才能安然,才能昌盛万代!

    使自身民族不再重演历史悲剧,是穿越者的职责。这份责任,高于一切!!

    方可谓顺天而生,奉天命修正历史。

    奔走着,距内府不过短短百步…

    赵枭心中,一股莫名的紧迫油然而生。

    他已临近三十岁,穿越而来,也快八九个年头了。可旧汉十三州,他这才占据三处…如此走下去,能在花甲之年一统江山,都算不错了。可这么一来,还能有多少时间…

    肃清世家,创建新制,征灭蛮夷。

    普及教育,发展科技,整顿风气。

    安置功臣,教育子嗣,慧眼立太。哪一项,不要大把时间来处理?

    只叹生命甚短,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人生天地之间,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一时间,赵枭只觉肩上似有千斤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想着,已至内府。

    内府墙矮,不似外府高厚如垒。墙石略上年纪,顶端青漆、有少许剥落斑驳。

    府门精致,门扇镶有银线吉鸟。吉鸟悬叼如意,生灵活现、像飞入人家送喜。

    此刻,只见府门微开,两边各侍立着三名手持喜红小灯笼的盘发丫头。侍女们面容姣好,年龄都不太大,估计就在十五六岁左右。

    “仆女见过侯爷!侯爷吉祥!”

    “夜间黑漆,请爷留神脚下。”

    见主人行来,侍女无不微蹲作福。赵枭堂言还未传出,她们不知这爷已然封王。看到这幕,赵枭微微颔首。他无有言语,就要贯门而入。可就当这时,府内忽然先行出一绝色佳人来。此女,乃君王平生所见之最。

    闭月羞花,沉鱼落雁…

    都无法用来形容此女,不够,还远远不够!只见这女子眉如淡月,明眸皓齿。

    红唇赤朱,娇躯盈香。

    其身着湛黄罗纱裙,金丝映于缘边。棕芙色绣带轻捆纤腰,袖口粉中带紫、纹着一朵小白花儿。朱唇泛着晶莹,轻勾出绝美弧度。

    耳垂如碧玉、插有星点微黄缨络坠。缨络精致小巧,随缕缕夜风悠然轻舞。

    女子端着托盘的小手嫩如柔荑、肤如凝脂。其螓首微昂…透过月光,赵枭可清晰而见,美人蛾眉微微上挑,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侯爷,奴婢是内府大丫头蝉儿。”

    “闻爷酒醉,特熬醒酒汤一盏。”娇脆之音落下,美人垂首、上举托盘。

    盘上那一瓦罐汤儿温热,冒着袅袅白气。

    清香扑鼻,定是上好山参所煮。

    愣了愣,赵枭回过神。

    他正要接汤,又忽感腰间乾坤宇宙锋突得无比滚烫!就好似炭火,在灼烧他!

    这是无声的警示!!!

    不过瞬间,赵枭冷汗直冒。

    他眼目微微转动,就见洛旼王越立在身后十五步处、似是不为打扰主公旖旎。

    内心怒火万丈,赵枭却是神情如常。他一边手往盘上瓮罐、一边略带轻佻道:“美人长得甚是端庄!蝉儿…蝉儿?真是好听。”

    “生得动人,名也这般美。”

    “快,将你之正名,道来与本侯听听。”

    那美人听声,当即回应道:“侯爷,奴婢名为貂…”

    “我叼你老母!!!”

    在女子即将说完之际,赵枭忽然暴喝一声!此啸突然、蕴满刚烈!猝不及防下,那名为貂蝉的美侍错愕一怔。在这一瞬,赵枭也稳稳握住了汤罐,他眼皮都不带眨一下…

    毫不犹豫、就将瓮罐往面前绝色美人头顶招呼!只闻“咔嚓”一声爆响,那汤罐结结实实糊在貂蝉的绝世容颜之上、碎裂开来!

    倏尔,汤汁四溅、老参横飞!

    貂蝉只感眼冒金星、有些上头眩晕,紧接小腹一痛,就被赵枭一脚踹在地上。

    “哐当”

    一把尖刃寒匕,从美人衣袖跌出。

    赵枭见状目眦,这鸟女人果然要害他!没有片刻犹豫,君王拔剑朝地一斩…继而不看战果,转身就跑。

    那貂蝉身手也是矫健,稍一反应过来,便玉臂撑地、朝后空翻!竟险之又险的躲过赵枭含怒一击!不过虽是幸免身死,那绝美容颜上粘稠淋漓的血痕,却宣告其永久破相。

    “赵枭逆贼!你抗拒朝廷、起兵谋反!是也大恶之首逆!当天地之不容!!”

    貂蝉娇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裙内白腿之系带抽出一柄小刀、径直甩出。

    “大恶逆贼!死!!”

    那记飞刀快而精准,直指赵枭背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人影闪烁。

    “铿”

    金铁交错,王越显现在赵枭身前。

    其一个横劈,森冷寒刃便挑飞了小刀。霎那火花暴起,头字号剑面如冰霜。他浑身紧绷,举刀迎风。

    做出必杀之起手式,身却未动。

    其眼盯毒蝎美人,耳却在观闻八方。

    “哼!”

    见王越身法迅捷缭幻,貂蝉面色凝重。她冷哼一声,狠狠扫视一眼赵枭。

    其腾空而起,直遁院墙。

    飞在半空中时,转头怒叱道:“赵枭狗贼!姑娘定会取你狗命!就等着吧!!”

    “你之人头,安在已时日无…”

    “啊!!”

    吃痛嚎叫,貂蝉从半空坠下、狠狠砸在石质地板上。她两条玉臂反捂后腰,痛得直在地上来回打滚。此刻,其内心哀凄。她的腰…

    怕是断了…

    紧随貂蝉,一道瘦削人影稳稳落地。是死士统领洛旼!

    原来,刚刚赵枭砸罐,洛旼王越便察觉到不对。二人当即兵分两路,最强的王越前去救主,洛旼则偷偷潜上院墙、以作暗中策应。

    见那鸟女人腾上来,还转头放狠话、对他毫无察觉,洛旼当然不能错失良机。

    他全力一个突跃鞭腿,直接扫断了貂蝉的脊梁。碎了腰杆,鸟女人就废了。

    “卑职疏忽,请主家责罚!”

    洛旼落地,当即单膝跪地。

    而就在这时,后排的两队黑鹰剑士也冲了上来。他们面带惭愧,将赵枭围了个水泄不通。人人刀锋朝外,目光锐利的扫视四周。

    此刻,那内府门口的侍女们早就吓得花容失色,个个跪地伏首、瑟瑟发抖。

    见危机解除,王越转身朝赵枭单膝下跪。他未有言语,就是一剑划掉左边脸皮…刹那,血流如注。

    王越却似感受不到痛般、面无表情道:“卑职大意,再无下次。否之…”

    “卑职当自行了断。”

    赵枭见此皱眉,先后而指王越洛旼、一字一句道:“汝等负责孤之安危,就该风吹草动亦当惊天震雷!做不到,本王就安排他人!”

    说罢,冷面君王指向还在打滚的貂蝉,继续道:“别说一个长得漂亮的陌生女人!就是与孤有血缘相亲之人,你等亦该提防!”

    “若发现不轨之异常,就是吾兄…”

    “你等亦当就地拿下!”

    “拿不下,就直接镇杀!”

    洛旼王越默然垂首,将主家之话死死记下。

    赵枭见状叹了口气,拍了拍王越的肩头、低声道:“快去治伤,怎这般蠢!”说罢,君王转身就朝内府行去。

    洛旼、两行精锐剑士紧步相随。

    “王上!”

    看着赵枭之背影,王越忽然低呼:“这女刺,该当如何处理?押监么?”

    “不必。”

    赵枭头也没回,摆手道:

    “将其砍杀!首级托人献予王允!”

    王越听声直接甩剑,朝貂蝉行去。

    此刻,绝色美女也停止了无谓的挣扎。她那满是鲜血的脸庞上满是狰狞,高呼:“赵枭!你这狗贼非但反逆,还如此不怜香惜玉!”

    “你必遭天谴啊!!!”

    女人咆哮,声音很大。

    正离去的赵枭闻言大笑、回讽道:“是也!孤是个恶人!仇视本王无妨,但若心怀不轨,甭管你美的丑的,俊的俏的,老的幼的!”

    “无论性别,无论身份,无论亲疏。”

    “必被镇杀!!”

    那貂蝉听声气急,硕大峰峦随之上下起伏。她本欲咒骂,但见王越已至身前…

    一种无力的绝望感,忽然涌现。

    貂蝉美目垂泪,声嘶力竭呼之:

    “司徒大人!蝉儿做鬼也效忠于您!”

    高高扬剑之王越闻言、冷笑道:“呵,那正好,在下现在就助貂姑娘圆梦!”

    话音未落,寒芒已出!

    血液飙溅,人头飞落。

    貂蝉螓首如球,咕噜噜滚动。

    那张绝俏美面,尽是惊恐。

    ……夜半,临淄剧变。

    密麻之悍卒出营,全城戒严。

    满城各个街道,尽是持戈军士。

    第二集团军封锁全城,任何鬼祟出行者,即刻捉拿、不问缘由就地斩首。城内各个出口,皆是重重哨卡。防备森严,一片肃杀。

    与此同时,第三集团军之兵卒凶神恶煞、挨家挨户敲门搜查。他们接到火急之令,自家主公赵枭遇刺,身负三刀,现正在抢救。

    至于刺,则事罢出逃,藏于城中。

    得知消息,十多万大军登时就炸开花了。自己效力的明公一心为民,竟被奸人暗算!这叫士兵们如何不怒火万丈?!上头交代下来的命令,是让他们全城搜、全城闹!!

    不过,有严令。军士不得伤害临淄任何一个无辜百姓、但必须搞出巨大动仗。

    让所有人都知道,赵枭遇刺负伤的消息。既有严令,军纪严谨的士兵们自然遵守。但主公被刺,导致他们火气异常之旺。他们不伤无辜百姓,但命令中,又没说不得伤世家。

    这青州的门阀世家,固来抵触侯爷、还撺掇族下佃户组建贼军,来武抗明公。

    这些,军士们也是早有耳闻的。

    在他们心中,这青州世家,就特么一窝坏东西!不准,暗杀主公的刺…

    就是他们派的!!

    故此,今夜行动中,军士们在西北平民区就转了两圈意思一下。而一到南城、也就是豪族云集之地,那就彻底放开了。士兵们三五成群,见门就砸、见狗就踹、见人就殴。

    门童小厮,鼻青脸肿就行。

    护院家丁,卸条大腿就行。

    豪族子弟,气如游丝即可。至于族长管事,诶,不打!

    按着他们,让他们看着族中子弟被打。

    见家中儿孙奄奄一息,这些当权老者尖叫嘶吼、肠子都给悔青了。为啥…

    为啥先前要召兵反对关羽啊!!

    闲着蛋疼啊!!!

    ……

    鸡啼破晓,满城世家哀嚎。

    众家族族长管事齐出,带厚礼赶往刺史府,在门口跪地嚎啕、只为见赵枭一面。

    然而,府门守卫永远只有一句话。

    “我家主公,尚在抢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