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刚刚藏好,侍卫们已经到了火场前,一看那火势,带头的队长马上吩咐侍卫们散开救火。
闻讯而来的人们也聚到了一堆,大部分都是女眷,难免各种惊吓惶恐配着大喊大叫,再加上不停往返的侍卫们和噼啪不停的大火,场面基本一片混乱。
这个时候,只听一声高呼:“皇上驾到——”
百里珩拖着上百号人也匆匆赶了过来。
方才他正在御帐里休息,准备养足体力,晚上摆一场丰盛的筵席。谁知道,忽然有人来禀报,说营地起了大火,他颇受惊吓,急忙赶了过来。
谁知到现场一看,这火竟比他想象的还要大,几乎把天都烧红了!
这可不像意外啊!
百里珩神色冷肃,思绪翻转,殊不知,在他身后,那些听闻了此消息也跟着过来看热闹的人群里,有一个人,偷偷地,十分阴诡的露出了一丝得逞的冷笑。
而躲在暗处的却慕芸萱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慕若莠,尽情的笑吧,因为从明天开始,你将会彻底尝到悲惨的滋味!
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番折腾过后,大火总算渐渐被扑灭。负责救火的侍卫们灰头土脸地开始清算损失。
突然间,一个侍卫慌张地跑到队长身边,和他耳语了两句。
那队长也是浑然一惊,赶忙跪到百里珩面前,哆哆嗦嗦地禀报:“启禀皇上,那里面……那里面……”
吞吐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百里珩不耐烦地沉声一吼:“里面怎么了,说!”
那队长被吓得一个激灵,直接喊了出来:“那里面还有一个人!”
周围的人闻言,皆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凉气。
百里珩更是吃惊,勃然的怒火夹杂着慑人的龙威冲口而出:“那还不赶紧把人抬出来!”
“是!”侍卫队长领命,匆忙跑开。
信妃在百里珩身旁,不住拍着他的胸口给他顺气,柔声安慰:“陛下不要着急,龙体咬紧。”转而不忍地叹息一声:“这是谁家的可怜孩子,这么大的火,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保住性命。”说着,那双妩媚的凤目里已然涌出泪光。
然而,置身于人群之外的慕芸萱却看得分外真切。
在信妃低头拭泪的瞬间,她那被大红唇脂涂得艳丽无比的唇边,分明勾出了一丝隐秘的,邪恶的,十分残忍的冷笑。
慕芸萱原以为,慕若莠搬出信妃来劝服常浩宇,只是为达目的,随口胡说而已。
现在看来,此事还真和她有关系。
自己这个前世的婆婆,还真是本性难移呢!
人人皆有思量间,侍卫队长已经指挥着两个侍卫把人从一片狼藉的帐子里抬了出来。
百里珩不顾信妃的阻拦,疾步上前查看,只一眼,面色便骤然铁青,目中生怒。
信妃则“啊”一声,以帕作掩,不忍地别开头去。
那哪里还是一个人啊?
面目模糊不说,头发也全被烧没了。浑身上下更是几乎没有一块好皮,到处翻着焦黑的血肉,让人看着都不由泛呕。
烧成这个样子,就算不死,只怕半条命也没了。
百里珩紧紧地锁着眉头,半天没有说话。
信妃佯装哭泣其实在暗自偷笑。
慕若莠躲在人群里,眼中亮出狂喜的暗芒,一口森森的白牙泛着寒光。
慕芸萱!慕芸萱!
你终于死了!
这世上没有你,就再也没人挡我的路了!
围观的人们交头接耳地或表示同情,或交流意见。
一片嘈杂中,百里珩冲天的怒吼似一根定海神针,压去了所有的声音:“还不快去找太医!”
随侍的小太监一溜烟地跑了。
古语有云:帝王一怒,伏尸千里。
虽然人们心中尚有各种疑问与猜测,亟待和身边人分享,但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去触百里珩的逆鳞。
这有一个被烧死的已经够惨了,他们可不想去给这个倒霉鬼当垫背的。
如此想着,众人皆低着头,连呼吸都不敢太重。
很快,随行的几位太医闻讯而来。
百里珩直接免了他们的礼让他们赶快前去救治。
几位太医看到已成焦炭的人也都是一惊,待定下心来后,每个人都一边检查,一边叹气。待所有人都查看完毕,他们又围在一起交换了许久的意见,最后,其中看着年纪最大的一位太医被推了出来,负责向百里珩禀报情况。
人的劣根性告诉我们,遇到与己无关的事,除了高高挂起之外,大部分人,还会忍不住好奇心想去一窥究竟,然后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进行剖析、控诉和讨伐。
最后,那个凶手就会在强大的口水阵中沦落成十恶不赦,罪大滔天的魔鬼。
说白了,他们每个人都认为自己就是审判官,自己的想法便是救世箴言,而人一旦形成了自己的思维定式,自然而然就忽略了事件背后那真正血淋淋的真相。
就好比此刻。
当太医跪在百里珩面前,战战兢兢地弓着身子说:“启禀皇上,此人的皮肤大面积烧伤,容貌应是彻底毁了,而且,因为她长时间受大火烟熏,嗓子和眼睛估计从此就坏了。这种情况,即便勉强保住了性命,日后恐怕也会不良于行。最关键的是……”说到这里,那名太医停住了,似乎有些不忍继续。
百里珩哪顾得上这么多,怒声呵斥:“是什么!”
那太医默默叹了一口气,终是咬着牙宣布了那个残忍的结果:“最关键的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没了!”
毁容残废加小产!这可真是集天下之大惨!
“你说说,平昌这孩子,有了身孕是喜事,怎么还瞒着大家呢?现在这……这可怎么办呢!”
慕芸萱有了身孕这事着实出乎信妃的意料,不过对她来说,能顺势除去百里浚的孩子,也算意外收获了,所以她面上装出悲痛垂泪的模样,心里却已经高兴的恨不得手舞足蹈了。
“信妃娘娘如此担忧臣女,实在令臣女受宠若惊,可惜,臣女要让您失望了。我并无身孕,又何来相瞒一说?”
一道似水的清音穿过焦糊的空气飘了进来,所有人皆为一惊,信妃拈帕拭泪的手僵硬地顿住,慕若莠因为过分狂喜而扭曲狰狞的脸也在那一瞬间如撞恶鬼,白得没了血色。
人们循声看去,只见慕芸萱好整以暇地立在人群外,一抹弯弯浅笑,柔媚若百花盛开。
信妃大张着嘴,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眼泪,经过这么一吓,又都吓回去了。
慕芸萱不改神色,雍容雅步地走近。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笑得那么灿烂,人们却觉得她从自己面前经过的时候,有一阵寒意随之扫过,刀子一般,刮骨剥皮的凛利,所有人不自觉地让出一条路来。
慕芸萱目不斜视,傲挺脊背,径直曼步到百里珩面前,盈盈下拜,道:“见过皇上!”
百里珩赶忙把她扶起来,左右查看一遍,确认没有损伤后,方松了一口气,道:“你没事就好,朕看你回帐更衣,许久没有回来,还担心你出了什么事,这火没伤到你就好。”
慕芸萱笑,唇侧拉得更深,挤出两个淡淡的梨涡:“皇上多虑了,这里离我的帐子那么远,怎么可能伤到我呢?倒是信妃娘娘。”话锋一转,她幽幽地看向信妃,一双含笑带媚的眼睛里深意莫测:“不幸小产的是现在躺在地上的那个人,您如何想到我身上了?莫不是……”
她后半句故意没有说下去,留给众人想象的空间。于是,包括百里珩在内,每个人都将狐疑的眼神投注在了信妃身上。
信妃不由慌了手脚,尴尬的干笑两声,心虚解释道:“本宫自然是和皇上一样,担心你……担心你……”
担心我?
我看你是急着想让我死,一下子没忍住吧?
慕芸萱默默冷笑,面上却摆出无限懵懂的模样,拖长了语调沉吟:“哦……是吗?那臣女可要多谢娘娘了!”
“不必,不必……”信妃嘴角抽搐,攥着帕子的手骨节凸出,青筋暴露,可怜那上等蚕丝造的帕子,估摸着已经被她的指甲掐出洞来了。
她们的对峙将将告一段落,百里浚、百里逸和百里素纷纷得到消息,赶了过来。
看到地上那个分不清是人还是一滩焦肉的东西的时候,百里浚和百里逸皆眉心紧缩,百里素则目露不忍,三人各有各的思量,竟都忘了行礼。
百里珩现下心里烦躁的很,也没有注意这事。
你说,好好的一场春猎,本来挺高兴的,眨眼间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不管被烧伤的那个人是哪位大臣的夫人,他肯定是要命人彻查,然后给个交代的。
宫中一向水深,任何事都未必有那么简单,谁知道这回又要牵扯出多少人,到时肯定少不得一番纠结衡量。
真是头疼啊!头疼!
想着,百里珩揉了揉额心,之前在猎场上的兴奋劲荡然无存,仅剩下浓重的疲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