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鹤觉得鲛人多了一点在意,或许就是因为他眼睛中和曾经自己相似的惊恐神色。
许白看看头顶的光环,接连五个世界下来,上头已经接连堆叠了好多层,已经连狼牙棒都不需要了。
裴鹤第二天再来的时候,就收获了一个浑身滚烫的鲛人。
赤着的上半身已经蒸出了薄薄一层粉红,脸颊也红的厉害,裴鹤伸进所剩不多的水里一摸,简直是跟一锅半开的鱼汤也差不多了。
接着又伸手摸到额头上,额头滚烫,跟昨天抱起来时触碰到的冰凉截然不同。
发烧了?
人发烧好说,鱼发烧要怎么治?
裴鹤有些挠头,眉毛皱成一个疙瘩,拍拍许白的脸蛋企图唤醒他的意识。
他成功了,鲛人确实睁开眼,或许是生病的缘故,里面那点蓝色非常明显,朦朦胧胧的笼罩着一层水光。
脸颊边的头发被热度蒸干,又被渗出的汗液重新浸湿,反复几次,也慢慢带走了唇上仅有的血色。
“……”许白模糊的视线好半天才定在裴鹤脸上,没有太多表情的时候脆弱就占据了上风,“裴旭……”
裴旭,跟裴恂两个字的读音相差无几。
裴鹤的脸色几乎是立刻就变了。
变得瘆人的恐怖。
裴恂是裴鹤不能被别人提起的逆鳞,是他回来的理由,也是——仇敌。
从有兴趣的玩具嘴里听到这两个字,裴鹤几乎是瞬间就联想起来鲛人嘴里说的那个字,是“裴”。
裴恂?
怪不得,怪不得。
裴鹤露出个笑。
声音轻柔,“你说什么?”
许白现在能确定,裴鹤跟裴恂绝对不是兄友弟恭的关系。
鲛人迷迷糊糊的睁着眼,目光涣散,但许白却可以非常明确的捕捉到裴鹤脸上的每一丝情绪。
在提到“裴恂”的时候,裴鹤的眼睛里先是惊诧,然后是抑制不住的憎恶,这种憎恶已经远远超出了“争宠”或者是“嫉妒”的范畴,而是一种深刻的、不死不休一般的神态。
神色奇怪到六儿都出声提醒。
六儿:裴鹤的表情很不对劲。
它那边分析给出的建议是四个字——保持沉默。
许白知道,但是他不能保持沉默。凡是攻略目标,都是该世界当中气运的拥有者,也就是说,他们拥有很多常人无法享受的“金手指”。
如果今天他不借着“烧糊涂”这个机会多少透露一些信息,恐怕后面的攻略就会更加坎坷。
裴鹤想要弄清楚,许白到底是为什么会说出这个名字,他跟裴恂又是什么关系。
“你刚刚说什么?”裴鹤伸手捏住鲛人的下巴,直直的对上那双涣散的眼睛,目光下移盯着那双毫无血色的唇瓣。
“裴恂不要……”
这种桎梏的动作叫鲛人想起裴恂,于是这几个字说的分外清晰,清晰的进了裴鹤的耳朵。
“你和裴恂是什么关系?”裴鹤问,他声音还算柔和,表情却已经是咬牙切齿的狰狞,好在许白根本就“看不见”,迟钝的脑袋只能捕捉到几个熟悉的关键词。
“裴恂……救命恩人……”
紧接着又开始发抖,“不要,不要……拔鳞片……”
果然,尾巴上的伤口都是他“好哥哥”干的。
裴鹤深深呼了口气,打了电话叫人用车从海边运海水过来,接着又盯着那双眼睛看了看。
里面源源不断的泪水化作珍珠,裴鹤又接了两颗,心里烦躁,想伸手给他擦一下,又怕手指在脸蛋上留下红痕,半天才重新琢磨起原先纠结的那件事——鱼发烧,到底该怎么治?
而且拖了这一段时间,许白身上的温度不降反增。
看着也更加没精神,要不是裴鹤托了他脖子一把,可能就要把头重重磕在浴缸上了。
“喂。”裴鹤叫了他一声,这回是真的没有收到任何反应。
等裴鹤自己搬着一桶海水进来,把浴缸里剩下的自来水放掉,又倒上海水,甚至还给陷入昏迷的鲛人冲了碗儿童用的退烧冲剂的时候,才自嘲的笑起来。
这到底是图什么呢?
硬说,或许就是图他跟自己一样,都是裴恂伤害过的东西。
裴鹤抱着手靠在浴室门边。
许白问,能入梦吗?
看裴鹤的神态,今天他的梦里应该能找到不少有用的信息。
六儿打开商城面板给许白看了一眼,里头的价格标得清清楚楚,也贵的许白心肝乱颤。
六儿确定?
世界挣钱世界花,全都便宜资本家。
许白把牙一咬,换!现在就用!
恭喜获得“入梦”单次使用权限。
权限使用中,请员工保持理智,不得干预梦中情景。
裴鹤闭合的眼皮下眼珠来回转动,他确实是在做梦。
许白作为一个透明人,就漂浮在一旁看着这一切。
裴鹤在小时候是很黏他哥哥的,只不过裴恂的态度始终都非常冷淡,甚至偶尔还会露出憎恶的情绪。
可两个孩子有磕磕绊绊并不算什么大事,忙于事业的裴家父母并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只是每次回来都看着小儿子落寞的眼神有些心疼。
于是,裴鹤就获得了比裴恂更多的玩具,最重要的,是他获得了裴家父母办公室的进入权限。
裴恂对这个耿耿于怀。
但他从来都是个不会表达的孩子。
也不认为自己表达之后父母就会给他同样的权限……况且,就算给了也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从裴鹤出生开始,裴恂独有的爱就被生生抢走了。
裴鹤偶尔能看到裴恂在偷看他。
可每次裴鹤想要叫哥哥过来的时候,裴恂都会一声不吭的走掉。
他们俩只差了三岁。
裴鹤八岁那年,亲眼看着妈妈接了电话之后脸色剧变,甚至都顾不上跟他说什么就直接拨通了裴爸爸的电话。
“老裴!是小恂的声音!有人绑架了他!怎么办啊,怎么办——”
一向沉稳的妈妈急的浑身发抖。
十一岁,已经是很懂事的年纪了。
他突然就想起来今天还碰到了裴恂,裴恂从楼下上来,看到他的时候把手里的小刀往后藏。
接着露出个很可怕的笑。
裴鹤到现在,在梦中还能清楚的回忆起那个像是从恐怖片里扯出来的笑。
眉眼没动,只有嘴唇扯的很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