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公子!”小桃手忙脚乱的扶,但她也吓到了,一下子竟然托不动许白,“小德子!小德子快,快过来!”
齐修然进来就看见小公子脑袋仰在小桃臂弯,纤长脖颈拉出凄艳线条,身子沉沉,看起来竟然像是没了意识。
“怎么了!”
齐修然什么都忘了,直接就抱起许白歪倒瘫软的身体,让他在自己怀中调整了一下姿势,才放到塌上,顺带着再将少年歪扭的手臂也放到舒适的位置,转头看到小桃还愣在原地,叫,“别发愣!快去找随行的御医!”
“啊……好,好。”
她急急忙忙的跑出去找到御医说了情况,御医不敢耽搁的过来诊脉,手指一搭便知道还是体虚老症诱发昏厥。
“脉形如豆,厥厥动摇,敢问——公子是否此前受到惊吓?”
“是……”小桃羞愧不已,“大人,公子可有大碍?”
“寻常人自然是无碍,公子本身气血两虚……”他们都很懂说话留一线的道理,沉吟着又把话往回收,“我开个方子随时备着,若是有起热的兆头要及时服下。”
“好,劳烦大人。”
咚咚跳着的心稍微放平,小桃正要叫小德子去取药,转头却看见那高大俊美的太监正盯着公子看。
她后知后觉的发现了小德子的“奇怪”,他对公子太好了,好的已经大大超出了奴才对主子的本分,对了……还有几次,是公子主动将他们都支开,单独留了小德子在里头说话,难不成……难不成……
她又想到了话本子里写的,只觉得晴天霹雳。
齐修然不知道小姑娘脑子里已经补了一段“大侠为爱勇闯皇宫”的戏码,他只是心疼,从见到许白开始,小公子就总是病殃殃的,每日都被苦药汁子灌着,可从前他明明不是这样的,从前他调皮活泼的很,还偷跑出来跟着他们去抓兔子呢。
“……娘……不要……娘!”
“爹……呜……”
小公子胡乱呢喃,睡的并不安稳,手指紧紧攥住厚实锦被,乌发蹭动,眼皮下的眼珠儿不安的乱转。
齐修然想安慰,但小桃还在,他不好上前。
“啊。”小桃往后退了一步,她察觉到了小德子的视线,福至心灵,“我得去找御医拿药煎药,你,你陪着公子吧。”
……
齐修然凑近了。
小公子一声一声喊着“爹”“娘”,泪珠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顾大人虽然不苟言笑,但对顾念极好,顾夫人更是温柔和善,齐修然还记得他与小公子在街上玩耍时,就曾看到顾大人掏钱买饼和粥给路边乞儿。
“小顾,念念。”齐修然轻声叫着,又拿手轻轻拍他颤抖的肩膀,看人还没有醒来的意思,干脆伸手握住了许白从被中挣扎出来的细软手掌。
他突然就开始恨,恨皇帝,也恨自己。
如果自己能早一点找到他,是不是他就不用受这么多苦?
“你别怕……别怕……”或许人深陷在噩梦中根本无法听见,但齐修然还是附在他耳边不停的说,只是两人贴的太近,纵使许白裹在被子里看着也并不清白。
许白:谢诃在哪?
六儿看了一眼,已经进府了。
哎呀,那这可太难办了,齐哥哥再往我身上扑是要杀头的。
六儿:谢谢,谁担心的时候会把嘴咧到耳根子。
“……修然?”许白咳嗽一声,“你……”察觉到两人的姿势,他脸颊发红,有些焦急,“咳,你快起来,这儿随时会有人来……”
“陛下。”小桃的声音传到两人耳中,“您,您——”
她知道小德子在里头,想拦,但完全拦不住,反而是奇怪的态度让谢诃起了疑心,加快脚步往里闯。
许白半靠在床上,小太监弯着腰给他递水。
没有异常,除了——少年脸上微微有些还没褪去的晕红。
“发热了?”
小桃低着头,不敢回应,许白轻轻摇头,“没有,……陛下忙完了?”
“御医说你昏厥。”谢诃摆手让小太监出去,“我不放心。”
谢诃在他这里永远都是平等的自称,现在这么关心,还真有一星半点寻常人家相公照顾夫人的意思。
“不碍事。”许白闭了眼,主动朝谢诃伸手,“我身子本来就不好,许是被风吹到了。”
皇帝脱了外袍,声音低沉,“陵县情况复杂,或许我不该带你来这里。”
“?”
“昨日城西有百姓发高热,大夫尽力救治,今日,患病百姓的亲近之人也都出现了相同症状,知府上报,说怕是伤寒。”
伤寒。
许白猛的一抖。
“……瘟疫?怎么会……”
“大水之后有大疫。”谢诃没靠太近,许白反而有些不习惯,他嗓音不高,却稳,“此地危险,我已经叫人燃了艾草,若明日仍有人染病,我就叫侍卫把你送回宫去。”
小公子再傻也知道谢诃这是什么意思,纵然方才梦到爹娘心如刀绞,但他也已经认识到谢诃是位好君主。
“你……”许白终于忍不住,他越来越看不懂谢诃,分明是导致自己家破人亡的凶手,分明把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中,分明是个心狠手辣的阴谋家,为什么又偏偏是个爱民的皇帝?
他的眼泪顺着脸颊向下,划过尖细下巴又滴到深深凹陷的锁骨。
“你如此爱戴百姓……”小公子止不住的颤抖,手指用力到痉挛,圆润的指甲发青,“为什么偏偏不肯放过我们顾家……”
穿铠甲的侍卫面目狰狞,只要一想就会腿脚发软。
谢诃没正面回答。
他后退一步,“若是这次安全回去,我就告诉你。”
谢诃这次总有不祥的预感,于是不由的想给自己留下点念想,看见小公子因为震惊瞪大的眼睛,就勾起唇角,“我答应你这个,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不等许白反应过来,他继续说,“如果活着回去,你就叫我一声相公。光听说寻常百姓夫妻举案齐眉,念念与我也是夫妻,咱们换个称呼也不为过。”
很孩子气的要求,太纯稚了,不应该是谢诃这样心狠手辣、踩着鲜血走上高位的皇帝会提出来的要求。
漂亮的眼睛带着惊诧望过来,谢诃心中微动,催促,“如何?”
“……好。”
“……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