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也没说穿。

    他起身,回屋子里抱喜宝儿乐宝儿去了。

    晚上六点。

    一大群人终于忙活完,在院子里支棱起了几张八仙桌吃饭。

    桌子凳子都是自家带的。

    碗筷也是。

    有凳子就坐,没凳子就夹了菜,找个地方随便蹲下就吃。

    大海碗,满满当当一碗饭,上头一大块子猪肉炖粉条,各种猪下水都夹一点,最后盖上一筷子青菜或者酸萝卜,再来一点辣子。

    啧。

    找个避风的地方,三三两两蹲下来,边吃边聊。

    骨头就吐地上,猫猫狗狗就蹲在地上,巴巴的等。

    农村里不讲究,可人情味儿最浓。

    谢友振在厨房里一直没出来。

    谢诚准备去喊,却见田秀芬伸手拉住了他。

    “你爹有事儿,别搭理他,吃你的。”

    谢诚不明所以,却也端着碗去一旁吃去了。

    十分钟后。

    田秀芬在后门堵住了正回来的谢友振。

    他一愣,旋即低着头,有些难为情,不吭声了。

    “这快半年了,你那点儿道行,骗得了谁?”

    田秀芬无奈嘟囔:“送就送,那搪瓷缸子拿回来就放在灶台上,还留着我洗,你以为我眼瞎?”

    谢友振:“……”

    送什么?

    当然是送肉。

    谢老二和谢老大的确是闹翻了,但是,隔壁到底住着自己亲爹娘。

    而且,当年那件事。

    他心里有愧。

    于是,这半年来,家里每次买了大肉,他都会悄悄送一点。

    原本以为送得神不知鬼不觉,没成想田秀芬哪次不知道?

    送过去的搪瓷缸子,都是油,拿回来往灶台旁一放,最后还是她洗。

    厨房就是她的一亩三分地。

    再瞒也瞒不过她去。

    谢友振走进来,将搪瓷缸子塞给田秀芬,正准备说话,却瞧见猪圈旁,谢昭和谢诚站着,正瞧着自己。

    这下他面皮上挂不住了。

    被自家媳妇儿瞧见倒也没啥。

    可被俩儿子看见,他总觉着做了亏心事儿似的。

    “那个,你俩干啥来了,饭吃了没?”

    谢友振支支吾吾,想要搪塞过去。

    可谢昭早就想问了。

    他盯着谢友振,问道:“爸,你知不知道当年我和陈启明,就是王金花换的?她是不是和咱们有仇?每次在村子里遇见,那咬牙切齿的样子,好像咱们欠了她八百万。”

    谢友振顿了下。

    谢诚也点头。

    从小到大,王金花对他们家都抱着敌意。

    小时候不知道,越大越清楚,而且爷奶总念叨着他们欠了大伯母一家。

    他觉着怎么着也该弄明白了。

    俩儿子盯着自己。

    谢友振嘴皮抖了抖,半晌终于红了眼,别开头,闷声道:“这事儿,好些年头了,要真怪,就怪你爷奶,猪油蒙了心……”

    其实不是什么难猜的隐情。

    很久之前,谢友振年轻时候,也是一表人才。

    肩宽腿长,干活一把好手,模样也生得俊。

    谢长田和郑贵娥生了三儿子,就老二谢友振最吃香。

    那时候,十里八村的媒婆登门,就惦记着给他说亲。

    再瞧自家老大,瘸了腿,人也阴郁,一把年纪了还单着。

    于是。

    两人一念之差,动起了歪脑筋。

    王金花是见过谢友振一面的,在公社里头,远远瞧见,一颗心就拴在他身上了。

    她年轻时也漂亮,风风火火,干活麻利,自认不差。

    于是央求着爹妈,托媒婆上门说亲,哪怕彩礼少一些,也要嫁给谢友振。

    媒婆上门的时候,谢友振不在,只有谢长田和郑贵娥和媒婆见了面。

    两人心一横,干脆含糊着答应下来,只说答应这门亲,却没说是哪个儿子,倒是话里话外叫媒婆觉着说对了人。

    后来媒婆喜滋滋回去交差,又挑了日子,送彩礼,迎亲接亲。

    封建思想还没消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婚前都没见过面的大有人在。

    那日。

    一顶挂了红布的驴车,王金花高高兴兴的穿着亲手做的嫁衣坐在上面,盖着红布头,嫁进了谢家。

    成婚当天,喝了酒,昏睡过去,第二天一早起来,枕边人不是心上人。

    翻天覆地。

    恨吗?

    怎么可能不恨?

    可是,结了婚,这一辈子就算是盖章认定。

    她再也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