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昧的更衣室里,时不时还会有金融系同学进进出出,所聊的话题都大差不差,全是和暑假游学有关的事宜。
说谁和谁约好要去哪里哪里玩,估计已经在一起很久了,这次终于露馅儿被大家看出来了。
好不容易等到更衣室的人暂时离开,容清杳勾住洛迷津的肩以维持平衡,即便如此她的语气还是凶巴巴的。
“你为什么要和我住?你不是和那个同学关系挺好的吗?她也要去暑假实习,你们还是同班同学,正好住在一起。”
“没,没有啊,”洛迷津脑子乱成一团浆糊,不明白一向成熟冷静的学姐,怎么突然气性这么大了,她笨拙地解释,“我和那个同学做过两次小组作业,有次上课她坐在我旁边,我们简单聊过几句话,都是和作业有关的那种。”
“记得这么清楚,还说关系不好?”女人不依不饶,得寸进尺地靠进洛迷津怀里,逼得对方不得不闭目,才能抵抗几息柔软起伏的温热侵袭。
“……”
一息思考后,洛迷津的声线也变得急切起来,细长的眉紧蹙,“我和她真的没什么关系,因为我记忆力比较好,所以才记得的。”
试衣间里的光线忽明忽暗,容清杳垂下眼睫,单指勾缠着洛迷津的发丝,似在认真思考。
洛迷津闻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潮香,呼吸成了她不由自主读秒的旋律,
“还有,我虽然喜欢蝴蝶,但是不喜欢标本。”
她说话时双眼湿漉漉的,含着真挚热切的微光,容清杳的心一下软了下去,那种酸涩的滋味也暂时退却。
“我知道了。”她想到她们要一起放归兰花螳螂的约定。
“她会知道我喜欢蝴蝶是因为,给我送蝴蝶的人打电话给我,正好被她听见了。”
洛迷津的乖巧听话,让一种很冷的掌控欲从容清杳内心生发,她不受控地抬眸注视着洛迷津,眸光氤氲着不明的水意。
“为什么要和我解释这么多?”
“因为你想听啊,”洛迷津的话直白而天真。
“这么简单吗?”
“嗯。”
女人的吻比露水落花更软更轻,点在洛迷津耳尖,似有若无地咬着耳垂,见洛迷津吃疼,又克制地用唇舌安抚。
“学姐,相信我了?”洛迷津强撑着几分清醒,低低地发问。
“嗯,暂时的,但要看你表现。”看着洛迷津的心神全被自己牵动,容清杳心中那股掌控欲汩汩流淌,激流一般飞溅得到处都是。
“我要怎么表现?”洛迷津急匆匆地追问,不太能理解容清杳的意思,“学姐,是不是……”
容清杳用唇阻止了洛迷津继续聒噪地发问,沙丘般起伏的曲线,随意乱情迷的呼吸而软化成了一滩任由汲取的春水。
太危险了,容清杳在残存理智化为灰烬前,及时叫停,如果不及时刹车,兴许更难以抑制的热潮会铺天盖地淹没她们。
“洛迷津,可以了,”体温一阵一阵地攀升至滚烫,女人好像要被洛迷津亲坏了,“电子羊,停下来。”
洛迷津没听,仿佛还抱得更紧了。
“洛迷津,不要了……”
“我们下次再。”
容清杳一连喊了洛迷津好几次,才终于起了效果。
此刻,更衣室外的光线比正午暗了很多,教学楼上绿色的爬山虎好似又攀高了一截。
参加文艺汇演的同学都三三两两地相携离去,能听见他们笑闹着走远的脚步声。
从迷蒙中清醒,洛迷津才发现容清杳被自己压在试衣间的角落,压得很近,身体之间几乎不存在空隙。
女人身上透着一种缭乱的美,情潮如同斑驳油菜将原本冷清干净的美人,妆点出娇弱易碎、活色生香的糜艳神态。
终于,洛迷津感到非常不好意思,清清咳嗽一声,眼神飘忽,小声建议道:
“学姐,外面好像没人了,那我们先出去吧?”
“好,”容清杳刚想动一动,可是没力气,偏过脸,让出修长白皙的颈侧,只能抵着洛迷津,分不清是想推开她,还是拥紧她,“等……再等会儿。”
“嗯,好,”洛迷津站在原地不动了,直到听见女人唇边泄出很小的呜咽声,“学姐,你很难受吗?”
她偏过脸,想要观察容清杳的神色,奈何女人将脸埋进她的肩窝,只能感受到一次比一次灼热的呼吸。
过了一会儿,容清杳先是摇头又点头,迟迟不愿说话,怕一开口声音就不是她自己的了。
“那是太舒服吗?”洛迷津体贴地问,殊不知自己又触到了高温线禁区。
“没有,“容清杳摇头,喑哑的声线坚决、坚定,眼眸里水光潋滟。
她绝不能承认舒服,否则事情只会一发不可收拾,再次往越轨的方向疾驰。
洛迷津沉默几息,虽然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隐隐察觉到容清杳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愿,便也不拆穿什么。
只是用手扶着容清杳,正色道:“那我听学姐的,我们先出去,下次再亲。”
容清杳:“……”
她面无表情,竭力维持住冷静的心态。
有微风顺着没关紧的门窗吹进来,带走盛夏傍晚的最后燥热,淡金的光影弥漫在室内,蝉鸣一声叠着一声。
接着便玩命地叫起来,屋外仍然是灼热明亮的阳光,远处建筑的阴影落在翠绿色的草坪上如镰刀一般锋利。
“快七点了,”洛迷津看了眼时间,然后转头看向身后的女人。
容清杳时常显得清冷而疏离,这源于她开扇偏窄的狭长双眼,鼻梁挺而细骨骼轻盈。
眉目与唇总是含着湿润朦胧的情绪,比如此刻的她,冷白面容浸透蔷薇色泽,淡青血管在薄薄的皮肤下隐约可见,像有什么等待采撷,碰触使她绽放,一边流淌一边裹缠。
“学姐,你的眼睛真好看。”洛迷津发现自己在明亮的光线下,看容清杳看得太久了。
容清杳没有回答,想起了以前看见洛迷津眼角下那块很小很小的伤痕。
“洛迷津。”
“嗯,怎么了?”
容清杳伸手抚开洛迷津眼角的碎发,“你眼角这里怎么会伤?”
洛迷津明显愣了一下,神情稍显沉郁,“小时候有次我没听话,爸爸生气了打的,妹妹还帮我挡了一下,所以伤得不严重。”
对此,女人没有多说什么,柔软清香的指腹轻轻抚过那道不明显的伤痕,就收回了手。
“学姐,我这儿有纸巾,可以清理一下。”
洛迷津私心不愿任何人看见这样的容清杳,唇瓣湿润,眼含水光,清艳动人。
于是她翻找书包里的湿纸巾、象牙梳出来,想要给容清杳重新整理。
剧烈的呼吸难以平复,沾湿的布料时刻提醒着容清杳,有什么真的改变了。
那种冷然的掌控欲还在,她觉得自己不太正常。
一直以来,她习惯用压抑的方式对待自己越界的欲望,让它们学会深潜蛰伏。
这种一向有效的方法,却在遇到洛迷津后,逐级失效。
“学姐,给你纸巾,”洛迷津从拆开书包里的湿纸巾,递给容清杳,恰好落下了一张照片。
上面是一只蓝金异瞳的狮子猫,耳朵上有一撮小黄毛,像戴着一朵金黄的麦穗。
“这个照片?”容清杳也看见了照片。
“那是我猫猫的照片,我小时候还和它学过说话。”
“和猫猫学说话,”容清杳认真地思考,问道,“学费是小鱼干吗?”
洛迷津的笑容明艳灿烂,“嗯,我的猫猫比较贪心,学费要三条小鱼干才可以。”
她就知道容清杳和别人都不同,会认真听她说话,而不是惯常的敷衍。
容清杳没有追问为什么没在洛迷津家看到这只漂亮的猫,或许她心里有了伤感的答案。
洛迷津牵住了容清杳的手,详细地解释:“它在我十五岁的时候生病了,我把它埋在山岗上。但是它说它会回来找我的。”
其实她很乐意和容清杳分享自己的一切,包括有病这件事,可是……这个病背后的故事太过沉重,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说明到底是父母要抛弃她,还是她间接害死的父母。
这像是一个无解的双面漩涡,无论落进哪一面,她都会遍体鳞伤。
更衣室外的天空湛蓝,云朵后透出朦胧的阳光,为灰色阴霾的城市铺上一层金色。
往前走了两步,洛迷津发现容清杳没有跟上来,奇怪地回头,“学姐,你怎么了?”
容清杳扶着桌子,发现自己的腿软得厉害,听见洛迷津还好意思问,不由得狠狠瞪了她一眼。
女人的神色又娇又软,瞪人也毫无威力,想到这里离容清杳的宿舍很远,洛迷津眉眼弯弯地说:
“学姐,我扶着你走,再送你回宿舍吧。”
“你要怎么送?”容清杳被洛迷津扶着走在空无一人的小路上,心里安宁柔软。
“用这个,很快的。”
学校里的共享单车是不久前才投放,洛迷津从书包里取出酒精湿巾,仔仔细细擦完一遍,才跨上自行车。
女生戴好鸭舌帽,夏草般茂盛的银发在风中飞扬,如一道浓郁的光。
“学姐,你喜欢左边还是右边?”洛迷津拿出黑色的耳机线,递给容清杳一只,“骑车的时候听歌会很开心。”
“左边。”容清杳接过耳机戴好。
“学姐,我在歌单里选的随机播放,可以吗?”
“可以。”
“那你坐好,我开始骑车了。”
傍晚的风很大,树影在头顶结成远野上的草浪,自行车迎着日落驶下山路,破着山风、潮雾与花香,一直向前。
容清杳轻轻搂着洛迷津的腰,靠在她单薄安全的背上,左耳里的歌正好唱到“秋刀鱼的滋味猫跟你都想了解。”
四周有很浓的月季花香气,能看见蝴蝶在夕阳余晖下翩然于飞。
“学姐,你想好明年生日要什么礼物了吗?”洛迷津的衣服被风吹得扬起,说话声音也仿佛带着自由的味道。
“还有好久才到生日,我还没想好,”容清杳觉得洛迷津现在问也太早了,但她的心里似乎已经变得暖暖的。
她这辈子没有过过一次自己的生日,好像她的出生是妈妈为了留下父亲而使用的工具。
工具失效了,使用工具的人就把工具锁进抽屉,绝口不提,宛若暗无天日独自溃烂的伤口一样。
洛迷津骑着车,速度越来越快,风在速度的加持下变得浩荡无比。
“那你早点想,喜欢什么都要跟我说。”
“我要是说了几百种,你还真准备全都送给我吗?”
洛迷津没有一丝犹豫,“嗯,我早就开始攒钱了。”
或许有的人会觉得洛迷津这样直白和率真,会缺少浪漫和惊喜,可容清杳明白自己一直想要的就是“确定”,而不是虚无缥缈的所谓“惊喜”。
“嗯,那我会好好想的。”
只用了十多分钟,洛迷津就骑车到了容清杳的宿舍楼下,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周围的人很少。
“那我走了,”洛迷津扭着自行车车把,心里的不舍都写在脸上,“回家后我应该会看会漫画,然后十一点睡觉。”
“我要先换一身衣服,然后去图书馆学习,应该十二点睡觉,”容清杳认真地说完自己的打算,才反应过来这种微妙的气氛。
“那,学姐,我会给你发晚安短信的。”
“好。”
刚用钥匙打开宿舍门,容清杳就被两个室友包围,她们兴奋地抱着枕头大声问:
“清杳,是谁送你回来的?我远远看见你坐在人家的自行车座上。”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什么时候谈上的,哪个系的?比你大还是比你小?长得好不好看,你们进展到什么程度了?快说啊快说啊,急死我了。”
“好气,你们在楼下说那么久的话,结果那棵梧桐树把那人挡住了,你快点告诉我们吧,求你了。”
“还没恋爱,”容清杳轻轻摞下这句话,收拾好衣服准备先清洗一下。
至少还没正式说明,在容清杳看来,这种事情,需要一个完美的时机,郑重地承诺。
“那就是还在暧昧中?是不是之前给你表白的计算机才子,还是艺术院的院草?还是外校那个特别高家里特别有钱的帅哥?”
两个室友见容清杳一副云淡风轻的冷漠模样,顿时气得捶胸顿足。
“你今天不说出来,我们……我们就不睡觉了。”
“嗯,那你们正好可以复习,”容清杳言语简略。
“啊啊,怎么有你这种人,这么沉得住气,别的人谈了恋爱恨不得和朋友聊上几天几夜。”
“清杳,该不会你根本没多喜欢人家吧?不然怎么这么淡定的?”见软的不行,室友变换打法,决定用上激将法。
“对啊,你不会只准备玩一玩人家,所以才藏着掖着不让大家知道,哼哼。小心我们爆出你是个玩弄感情的渣女哦。”
看着自己桌面上做成干花的绿色玫瑰,容清杳淡淡笑了,没有说话。
“啊啊啊,容清杳你太能藏了,我们一定要抓出跟你恋爱的那个人!到时候看你还能怎么办。”
由于洛知问帮忙软磨硬泡,爷爷最终不仅决定让洛迷津暑假去芸城实习,还同意洛迷津可以不带保镖过去,但是必须早晚视频汇报自己的情况。
而洛安邦也会拜托同去的老师和助教多多注意她,甚至爷爷还亲自打电话给了那家公司的老总,聊了一下洛迷津要去实习的事情。
虽然没有得到那么完整的自由,但对于这样的进步,洛迷津已经非常满足了。
甚至某一刻她觉得自己会有越来越好、越来越自由的未来。
被幸福感操控,她抑制不了想要分享的喜悦,而容清杳则是她唯一想要分享的接口。
顾不得和容清杳说晚上十二点睡的话,她连续发了好多消息过去。
[积分第二的电子羊:学姐,我终于百分百确定能去暑假的工作实习了,而且爷爷同意我可以不带保镖,我终于能过上不被监视的生活,这代表着一种胜利!]
[积分第二的电子羊:而且是我妹妹帮忙一起说服爷爷的,我妹妹在m国的l城上高中,我告诉过你的。我妹妹特别好,是最好最好的妹妹。]
[积分第二的电子羊:学姐,我想把你介绍给我妹妹认识。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学姐,可以吗?]
[积分第二的电子羊:我妹妹也知道你的,我很早就告诉过她,她说你肯定很好。]
最后,她发了一个小猫揣手的颜文字表情过去。
在房间开心地走来走去,洛迷津一会儿从窗户外看看自己的花园,一会儿又去生态箱里给那几只毛毛虫喂水。
十一点五十八分,她收到了容清杳回复的消息,是一个抚摸小猫头的颜文字表情。
[积分第二的九尾狐:好啊,我也很想见见最好的妹妹。]
[积分第二的九尾狐:但你是不是该睡了?已经超过一小时了,你这样不乖哦。]
[积分第一的电子羊:。]
因为要保证暑假能去公司实习,洛迷津最近都表现良好,即便今天听爷爷说会有朋友来家里做,设宴款待的还是上次推来和她相亲的那一家。
洛安邦坐在灯火明亮的厅里,面前摆放着几只昂贵的茶宠,他浅浅地呷了口清茶,对洛迷津说道:
“一会袁家人过来,你去换身衣服,别穿得像个搞摇滚玩乐队的,不成体统。让管家帮你挑选得体淑女一点的衣服。”
“好的,爷爷,我现在就去。”
心里盛着满满的开心,洛迷津不想也不能忤逆爷爷。
“袁老的孙子比你大一些,年轻有为,你就算不喜欢,也可以先接触。你以后不管从商还是从政,都需要助力。我们洛家的孩子,不能没有出息。”
洛迷津抬眸看向精神矍铄气质威武的老人,觉得自己一点不像他的孙女。
说起来也好笑,她有个这么厉害这么严于律己的爷爷,怎么自己一点也不像他。
“那我先去换衣服了,爷爷。”
管家阿姨陪着洛迷津一起上楼,在足足六十平米的衣帽间里,带着几个女仆给洛迷津搭配衣服。
各类宝石饰品的盒子摆在桌上,丝绸裙子、修身礼服裙、流苏丝带、鹿皮靴子,以及配套的项链、手镯、发卡等等配饰。
光是看上一眼,洛迷津就觉得头晕,这些价格不菲的昂贵衣服更像是用来框住自己的牢笼。
其实,洛迷津是过过一段苦日子的,那是在她五岁以前了。
因为爷爷不满意爸爸和妈妈的婚姻,爸爸为了反抗,自动和洛家脱离关系,独自工作打拼,挣得钱刚好够一家三口的生活。
但给洛迷津治病的钱是一大笔开销,以至于她五岁前过着普普通通的日子,粗茶淡饭,旧衣服旧裤子,却是她唯一愿意回忆的童年。
大概爸爸也是被生活压垮的,用尽全力反抗洛家,最后累死累活得到一个有病的孩子,于是崩溃了,妥协了。
何其讽刺何其不幸何其悲哀,幸福的家庭到底是怎么一步步破碎的,到底自己有没有错呢?
洛迷津想不明白。
任由管家阿姨和其他人给她搭配衣服,洛迷津像按照指令的人工智能一样,把衣服配饰一一穿戴整齐,再下楼以礼貌的面貌迎。
外面的天黑下来,云霞迅速消失,像被黑色幕布盖住了一样,只剩下地平线上几缕橘色光晕。
直到院子里开来几辆豪车,刺眼的车前灯划破静谧的黑暗,下来的人穿着得体,见到洛安邦后更是开怀大笑。
“老战友,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怕有个半年多了,快进来快进来,”洛安邦见了老朋友也是喜笑颜开。
两人互相寒喧,聊起戎马一生的经历根本停不下来,一阵唏嘘感叹,让众人在外面喂了好久的蚊子。
“你家花园弄得很漂亮啊,哪里请的园丁?”
洛安邦一听夸奖,笑着指了指洛迷津,“什么园丁,我这孙女自己瞎捣鼓的,还弄了一堆昆虫过来,登不得台面。”
袁老满意地看着洛迷津,满眼欣赏,“别听你爷爷乱说,袁爷爷觉得你的花园很漂亮。”
洛迷津挂上礼貌的笑容问好打招呼,极力压下心口想要呕吐的感觉。
“这是我孙子,袁泽继,你们之前见过的,他对你印象很深啊。”
洛迷津看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男生,扯起脸勉强笑了下。
“来来来,先进来吃饭,今天我可让厨子做了咱们最喜欢的烤肉,”洛安邦先是皱眉看了一眼洛迷津,又笑着把人都迎进门。
金碧辉煌的用餐室里,大圆桌上已经摆好了餐前的清茶,有专人给每位人倒好。
“这些小孩子哪里懂得喝茶,洛老上这么好的茶给他们真是浪费,”袁老见自己的孙子碰了一口茶就远远推开,立刻滴水不漏地打起了圆场来。
“是是是,还是孩子嘛,不懂得品茶很正常,”洛安邦也表现得非常善解人意,喊来管家阿姨给袁老的孙子和洛迷津换成更有滋味的鲜榨果汁。
餐桌上的食物精美昂贵,但洛迷津这一顿饭仍旧吃得没滋没味,心不在焉,她勉强吃个五分饱,就安静地搁下碗筷,开始发起呆来。
洛安邦担心洛迷津在这里举止不雅,便说道:
“你们年轻人出去走走,不用陪我们两个老家伙聊天。”
袁老也大力赞成,撺掇着自己的孙子,“泽继,陪妹妹出去逛逛,你是男孩子,要主动一点,懂不懂。”
“我知道了,爷爷。”
“袁老,你这孙子真乖啊,不像我家里这两个孙辈,整天就会让我操心。”
“哪里,迷津小小年纪就在棋坛闯出一番名号,我们羡慕你还来不及呢。”
洛迷津跟两位老人打过招呼后,就一路往外走,司机将他们两个送到市中心的商务街。
“喝奶茶吗?我请你,”商业街上,高大的男生走在洛迷津身后。
“我请你吧。”洛迷津没有回头,心里满是烦躁,随意选了一间奶茶店走进去。
她心不在焉地挑了一款芋泥啵啵奶茶,再让袁泽继点。
等奶茶的时候,对方还很有兴致地和她搭话。
“听说你又在围棋大师赛上,胜了对手半目字,得了冠军?”
“嗯。”
“我们这样的家世背景,只当一个小棋手,也太浪费了。”袁泽继满是自信地点评。
洛迷津半阖着眼睛,连眼神都不想给,“你又做了什么?”
“对了,你的电话是不是换了,上次你给我的那个打不通,”袁泽继尴尬一阵后,摆出帅气的笑容,自以为给了洛迷津完美的台阶。
“我故意给的错误号码,你当然打不通。”
没能料到洛迷津会这么直接,他呆在当场,一向圆滑的脑子硬是想不出要说什么。
“你……你到底什么意思?我们两家人希望我们在一起,你难道不懂吗?”
洛迷津接过店员递来的奶茶,插上吸管,随意地喝了一口,“我懂,但我不会听从他们的。”
闻言,男生的眉头紧皱,“你敢不听家里的?就不怕他们断了你的经济来源?”
洛迷津坐在高脚凳上,双手握着奶茶,看着窗外的街景,“我爷爷没告诉你,我有病,对不对?”
“什么,你有什么病?”
“第一我有喜欢的人了,第二我有自闭症,而且很有可能遗传下去。我很难读懂别人的情绪,四岁之后才开口说话,”洛迷津勾着唇无所谓地笑了笑,“你也发现我的脾气很怪了,对不对?对你说话一点都不气的。”
男生惊讶地无以复加,“你说真的?”
“随你信不信吧,”洛迷津咬着吸管,脸上的笑容叵测。
男生被这几句话搞得焦头烂额,神思混乱,终于像是抓住重点一样想要反戈一击。
“你刚才说你有喜欢的人了?”
“嗯,我有。”
“你把自己说得那么差劲,你觉得你喜欢的人会不会介意?”男生似笑非笑地看着洛迷津,眼底满是戏谑。
洛迷津轻轻握住奶茶杯,控制着自己不要用力,夜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这和你无关,不是吗?”
“那就祝福你,你喜欢的能全盘接纳这样的你,虽然我觉得机会渺茫,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的,能忍你一天两天,一年两年,十年八年呢?赌爱情的人,最傻最蠢了。”
男生说完这番话,拿着那杯奶茶直接离开了。
洛迷津眉目阴郁地坐在奶茶店里,喝光奶茶后拿出了手机。
[积分第一的电子羊:学姐,你在哪里?]
过了一会儿,容清杳才给她回了消息。
[积分第二的九尾狐:正在工作,还有一个小时下班。]
[积分第一的电子羊:那我能来找你吗?]
她走出奶茶店,魂不守舍地等在叶片翠绿的梧桐树下,时不时拿出手机查看,然后期待落空,再重新发一条短信,等待结果揭晓,如此往复。
但还是久久没有人回应,于是决定立刻去找容清杳。
她给司机发短信说自己去漫画店逛一逛,结果收到爷爷的回复叫她要乖,不要闯祸。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猎的兽,心慌易怒,身上盖满尘芜。
那天去王教授家吃饭,她有听见王教授和容清杳聊天,说容清杳除了接一下实习的活,又做家教,还去奶茶兼职太辛苦了。
似乎容清杳兼职的奶茶店,就在s大周围的几条街上,洛迷津下车后就开始一条街一条街地寻找。
十几分钟后,她终于在一家绿白装潢的奶茶店里看见了穿着jk制服的容清杳,黑西装白衬衫,红白格子领带。
心终于定了下来,洛迷津的眼睛半隐在浓稠的头发下,始终站在街对面,等着容清杳下班。
到了十点,奶茶店终于要打烊了,洛迷津连忙过马路,却突然看见和她们年纪差不多的人,将从奶茶店出来的容清杳围住了。
“现在是大学生了,很了不起啊。”
“都不联系我们这些童年的玩伴了?你这个人怎么忘恩负义,狼心狗肺啊?”
“哎哟哟,你妈妈欠下的债,你还完了吗?奶茶店打工赚得了几个钱?”
洛迷津加快脚步,在那几个人想要拉扯容清杳的时候,一脚踹了过去。
为首的一对男女被她这大力的一踹,跌出去两米,顿时怒火中烧。
“什么人,敢打老子!活得不耐烦了。”
洛迷津挡在容清杳面前,原本齐整的银发被风吹得凌乱,不等那几个人反应过来,又冲上去把其余人也踹倒。
“反了天呐,一起上给我打死这个狗东西,”为首的那两人终于反应过来,指挥着别人一拥而上。
洛迷津逮着为首的两人就打,也不管别人的拳头落不落在自己身上,没过一会儿就被打倒在地,鼻腔里流出一股铁锈味的血液。
“这狗东西打不过我们,快点继续打,”为首的人被打得鼻青脸肿,正想也冲过去时,突然被冷水浇中,惊声尖叫起来。
容清杳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根水管,就往她们身上冲水,弄得这几个人抱头狼狈逃窜,她趁机把洛迷津拉起来,两人一同朝街角的方向跑掉。
这几个人还想继续追,又被容清杳扬了一把沙子,只能捂着眼睛倒在地上哀哀惨叫。
女人的手心温暖而柔软,洛迷津被她牵着一直往前跑,虽然现在是黑夜,她们却好像奔跑在阳光里,光与暗的分界在此降临,像是一场迎着阳光的盛大逃亡。
每当黑暗就要追来时,女人好像就会发动驱散黑暗的能力,让这场奔驰继续。
似乎从这一刻就注定了,容清杳会带她跑过时光,挣脱束缚的命运。
她们躲在一家书店里的书架后面,看见那几个人愤怒地在外面寻找她们,又气又急,但毫无办法。
洛迷津不由得笑了一声,牵动到唇角的伤口,又疼得嘶了一声。
容清杳轻轻抱住了洛迷津,神情沉郁,“以后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但是我不能不管你啊。”洛迷津倔强地说道,像患了高烧的病人,心跳变成一帧一帧跃动的渐变线条。
“就算是为我,也不要做这样危险的事。”
洛迷津觉得有点委屈,于是很任性地回答:“我偏不。”
“听我的话。”因为奔跑的缘故,容清杳乌黑如墨的长发散落,好像刚才还威风凛凛的女人,忽然有了软肋一般,变得孤独而纤细,“那些是小时候跟我一起长大的人,我妈妈欠他们父母很多钱。”
“你肯定是想甩开我,就像一开始那样。”说完这句任性带有主观揣测的伤人语句后,洛迷津即刻感到后悔,想要收回这句话,又呐呐地不知该如何做。
很久没人回应,洛迷津不知道自己是自己说中了容清杳的所思所想,还是惹到女人生气了。
某种日久年深的害怕驱使她着急地开口,但也只懂得道歉,用一些空洞的解释。
“学姐,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
夜风吹拂着她乌黑软浓的长发,女人神情温柔而坚定唇肉湿软,像被玫瑰汁水晕染过。
“乖,我没有生气,“容清杳抚着洛迷津的脸,检查着她身上受的伤。
“对不起……”洛迷津低下头十分忐忑。
“不,我的意思是,我会处理好这些,”容清杳握着洛迷津的手小心翼翼地又放开,像是害怕自己会打碎稀世的宝物,“你不用来见我,我会去找你。”
“你会来找我?”
容清杳微微笑着,“嗯,我会来找你,无论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