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昀礼佛数月，在京城热议如沸，传言纷纷。
相较于坊间百姓近乎玩笑般的谈资，朝廷多方势力却相当重视他的异常反应，纷纷前去静安寺打探，但全部都被谢昀的人给挡回。
八皇子谢子烨斜倚在德妃殿内的榻上，掂着扇子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谢昀……当真不理会朝事了？”
“说什么傻话。”
德妃轻嗔他一点，将茶递给他：“喝茶醒醒神，谢昀浸淫官场这么多年，前两年尤其和太子斗得如火如荼，你说这样的人忽然不争了？怎么可能，我看八成是有什么阴谋，你且警醒着吧。”
阴谋，能是什么阴谋？
谢子烨轻嗤一声，面上不以为意，心里却暗暗记下了。
同样的事情，太子府也有发生。
谢文澈比他们探听到的多些，至少他的人进了内殿，看见了坐在佛前的谢昀。
“王爷变化很大。”景安皱皱眉，不知怎么形容，“脸依旧是那张脸，但……说不出来，不像是他了，许是梧州的事情，当真被伤到了吧。”
谢文澈在折子上批下字，闻言唇角扯出讥讽弧度，淡淡道：“不必管他，他愿意自暴自弃，就随他吧。丽城那边，近来有什么消息吗，那位云姓的商人，有离开吗？”
“没有。”
景安迟疑一下，才继续道：“此次去打探时，线人报称，云念住进了宁宅，和宁姑娘感情愈发好了。丽城许多人都在传，说是宁记可能好事将近。”
谢文澈握笔的手顿住，墨水凝在狼毫笔尖，愈发暗沉。
在沉默的瞬息里，他不知是想了些什么，才端着沉稳语气淡淡道：“云念，是什么身份，查过他的身世背景吗？”
“云氏确是有名的大商，旗下产业遍布大安，甚至金国亦有薄产，但云氏族人低调，鲜少有人知晓族中情况，云念自称是掌门人，能和宁姑娘合作这样久，身份应当是真实的。”
“云氏手下有姓裴的兄弟，常和宁姑娘往来，和礼部尚书有姻亲，但又不太亲厚的样子。”
礼部？
他知晓这些有名的大商人，大多和朝廷有点关系，但礼部……多少有些微妙。
礼部尚书看似是中立的，但在前几次事件里，又莫名让谢文澈觉得他是谢昀的人。
心头警铃瞬间大作，他沉下声音，笔墨重重落下道：“查，给孤把他们的底细都扒干净，还有，再去静安寺探查，确定那个‘谢昀’，究竟是不是本人。”
景安眼神微晃：“您的意思是……？”
“你都能察觉到不对劲，那未必是什么受情伤的缘故。”谢文澈敛下眉眼，握笔的手愈发用力，“或许，他已经不在这里了。”
自从某种猜测在心中成型后，谢文斌便寝食难安。
他不知自己是以什么心情来等待的，等景安调查清楚回来时，生生清减了一圈。
“怎么样？”他迫不及待询问，即便是对待公务，都未曾如此。
“……静安寺里的，确实不是谢昀，礼部尚书，也确实是谢昀的人，殿下……”
后面的话悄悄吞了下去，景安看着谢文澈浮现出怒意的脸，有些不敢说话。
“真好。”
谢文澈气笑了，咬牙道：“孤当他怎么忽然安静了，原来是跑去丽城了。”
换一个身份，留在宁清窈身边，如今都已经登堂入室了，他却傻傻什么都不知晓。
“备马，孤要去丽城！”
“殿下！”
景安眼皮一跳，忙阻拦道：“殿下，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您……”
“你以为，孤做这些是为什么？”谢文澈沉着脸，似怒似悲，“若不是为往后扫清障碍，若不是想要她日后可以以真面目光明正大的活，孤何须如此。”
他以为，如此便能有机会，铺出一条和宁清窈的未来路。
可他在这里忙碌，某人却趁人之危，跑去丽城用假身份去欺骗宁清窈，引她陷落。
前两日景安说起云念时，谢文澈甚至起过成全的心思，若当真是身世清白干净且德才兼备的才俊，那也无妨，可若是谢昀……不行！
日后他和宁清窈坦白时，只会让宁清窈更痛苦罢了。
深吸一口气，他再度道：“备马！”
景安欲言又止，最后沉沉一叹，老老实实去做准备了。
……
在宁宅将养些时日，云念伤势渐好，已经到不得不告别的时候。
难舍的情愫在两人间悄悄缭绕，皇后看在眼里，心思透亮，在宁清窈送人离开时，便玩笑似的道：“这几日云公子在，我都已经将他当成是一家人了。阿瑶，不能满足娘这个心愿吗？”
宁清窈脸颊微红，嗔她一眼，推着她入内后道：“娘，别在云公子面前胡乱开玩笑，您快回去歇息吧。”
皇后温柔笑着，连说了几声“好”，便顺势离开，将地方让给他们。
云念立在门前，看她折身回来，便语调轻松，同样以玩笑道：“能和宁姑娘和夫人做家人，一定是件愉快的事，往后……我常来常往？”
宁清窈不自然地避开视线，轻咳一声道：“自然是能往来的，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随时可以来找我。”
见她不愿说破，云念便不勉强，随意笑笑，同她再说几句，便拐去了隔壁。
才入门，他脸上笑意都未收，便撞上了姜毅略有些严肃的神情，不禁挑眉：“怎么？”
“王爷，故人之信。”
他鲜少在丽城以王爷称呼，除非是京城来信时。
谢昀眉色微沉，从他手中接过无名信封，拆开来，在看清熟悉字迹的一瞬，眸中便闪过丝复杂之色。
信是谢文澈送来的，他们缠斗多年，彼此的字迹，自然是再熟悉不过。
他也来丽城了。
“王爷，送信的是景安。”姜毅低低道，“他们来此，您这身份……”
谢昀抬手打断他，淡淡道：“他在乎阿窈，便不会轻易揭穿，且先去见一面吧。”
信上邀他，傍晚时分，在聚云楼相见，私谈。
既是能谈，那便有回旋的余地。
谢昀将信折叠收起，冷沉嗓音命令道：“此事，不可让她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