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吗?”
春羽眸中露出疑惑,就着宁清窈递来的瓷勺浅抿一口。
甘甜软糯的滋味在唇齿间悄然融化,很是美味,但相比起此前厨娘清凉爽口又滑润的口感,明显是不一样的。
宁清窈缓慢将碗放下,眸光冷却:“谁送来的冰酪,让她来回话。”
“好。”
春羽来去利落,很快领着清秀瘦小的丫鬟过来,道:“姑娘想问问你,这碗冰酪是家中厨娘做的吗,她何时改的新味道,怎么都不秉明姑娘便自作主张送来了?”
丫鬟怯怯瞟一眼宁清窈,察觉事情不对,便小声道:“是住在厨房里的公子送出来的,说是感谢姑娘收留,这几日愿意负责姑娘的三餐小点。”
果然。
宁清窈唇角划开凉飕飕的弧度,将面纱重新别在乌发间,起身便先向外走去。
“姑娘……!”
“不必跟来,把那碗冰酪扔了,喂狗。”
扔下沁着冰渣的恼语,宁清窈便直冲入厨房,再度推开那扇门,冷眸刺向在里面忙碌的人。
空气里已经没有早上那股焦味,反而处处飘香,馥郁清鲜。
谢昀正端着本册子认真看,边看边寻调料,那身华贵的墨袍外,此刻套着宽大的围裙,怎么看,怎么怪异。
听见推门动静,他下意识抬眸望去,恰撞在宁清窈隐忍着怒火的冰凉双眸中,那里面甚至夹杂着丝丝的厌恶。
喉咙微微一滚,谢昀将苦涩和酸痛都咽下,薄唇微微弯起点弧度,道:“阿瑶姑娘,怎么又来了。”
见宁清窈冰冷不语,他便主动道:“我仔细研习了一下厨艺,虽不精通,但会了几道菜,应当能吃。方才送去的冰酪,你……”
“喂狗了。”
宁清窈冷声打断,眸光没有半丝波动。
谢昀顿住,心里忽然一痛,莫大的失落感袭上来,甚至让他有一瞬间的失措。
在怔怔看着宁清窈冷到极致的眉眼时,他恍惚间好似看到从前的自己,脑海里蓦然便涌现出一个念头:
以前,他是不是就是这样伤害她的?
这滋味,当真难捱。
缓慢将握着菜谱的手垂落,谢昀薄唇翕合,轻声慢语,略有卑微道:“喂就喂了吧,送你的东西,你决定去处,不过晚上我做了些你喜欢吃的,还差最后一道菜便好了,到时你……稍微尝一尝?”
“我喜欢吃的?”宁清窈唇角溢出凉薄的嘲讽,语气没有半点和软,“你何曾知晓我喜欢吃什么,又何曾在乎过?”
她索性摊牌,不和他演了:“谢昀,这样有意思吗?你若是闲了,便回京城去折腾旁人,别来消遣我,我没空再和你虚以委蛇。你若一定要培养棋子,我愿意出钱给你,随便你去培养一个心甘情愿的旁人,但别再把心思浪费在我身上,我宁死也不会再受你摆布。”
谢昀深邃眼眸里渐渐流露出受伤之色,哑声开口道:“我没想利用你,我曾说过,不会再将你送人。”
宁清窈嗤笑一声:“真是高高在上的语气,你不将我送人,我还要感激你?你以为你是摄政王,便能随便主宰我的命运?”
“我不是这样的意思。”谢昀艰涩解释,“我早已无法将你当做棋子,我是真心想娶你做王妃。”
“王妃?那是什么东西。”
宁清窈冷清清的眸睨着他,毫无半点温情:“我从来都没有在乎过,哪怕你许我皇后的位置,我也不会动心。我从前想要的,你从未给过,我往后想要的,凭你也给不起,你在我心里已经毫无价值,现在跑过来做什么?”
谢昀眼尾渐渐染上嫣红,深眸里隐隐泛起雾色光泽,让他一张冷峻脸庞再不复从前的威严,只有凄然伤痛的卑微模样,以及遮掩不住的悔意。
宁清窈指尖微颤,很快蜷紧藏在掌心,清冷面庞一如既往的凝着霜,字字刺心:“别摆出这副可怜样,你一点都不可怜,我只心疼我自己,两世都没有看清你,即便凄惨重生也要同你纠缠。如今我在外自由自在过得极好,你若当真有点良心,便这辈子都别出现在我眼前。”
“阿窈……”
“别叫我!”
宁清窈厉声打断,极近厌恶:“我和你摊牌,不是为了让你唤我这个名字,我只是想告诉你,别演戏了,赶紧滚蛋。”
谢昀薄唇苍白颤抖,包裹着内心痛苦的壳在锥心话语下渐渐皲裂,让他流露出从未有过的脆弱,身躯微抖间仿佛随时能被风吹倒。
他其实很清楚,宁清窈不会再原谅他了,尤其是知晓她也是从前世回来的人后,他便知晓,他们几乎已经不可能了,所以他日日都在怕,怕两人摊牌的一天,却又不知该如何处理这团乱麻。
等他彻底理清楚自己心意,准备藏着这个秘密慢慢挽回她的心时,他们却彻底在那个雪天决裂。
一切都随着她的跳崖,变成了死结。
可他就是不死心,无论如何都想抓住那道远去的身影。
眼前渐渐氤氲模糊,谢昀看不太清楚门口的素雅身影,他只能开口,企图挽留住她:“阿窈,能……再给我一个机会吗?我知晓我做错了许多事,你若生气,打我骂我拿剑刺我,怎么样都行。但……让我留在你身边,行吗?”
他看不清宁清窈的神情,只知晓她沉默了片刻,才冷着声音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宁愿相信太阳西升东落,也不会信你。哪怕你现在是真心,等日后追逐利益时,你也会做和前世一样的选择。”
“让我用剑刺你?你还不配脏我的手,想死,就滚出去死,别用你的血脏了我的地方。”
话音落下,素雅白影便翩然转身离开,甩上门隔绝了他追逐的目光。
一点温热砸在青筋分明的手背上,谢昀无力地靠在墙壁上,修长五指掩着眉眼,将自己溺在黄昏的暗色里,破碎不堪。
姜毅走到门前正要敲门,便听到丝细碎的动静,他顿住屈起的手,默默转身,坐在阶前看着远处的落日,沉沉叹出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