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文澈认真沉吟，注视着景安的眸，不答反问了句：“若孤不再是太子，你还会效忠吗？”
“自然会！”
景安毫不犹豫回答，眉眼隐隐有急色：“属下自小便跟着您，效忠的永远都是您这个人，和您是什么身份，绝没有任何关系，哪怕将来您造反，属下也跟着您。”
顿一下，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忙道：“不……属下不是这个意思，是……”
谢文澈轻缓笑开，眉眼爽朗疏阔，拍拍他肩膀道：“所以，你何必担心这个问题，无论是不是太子，孤身边永远都有你的位置，只怕若真有那时候，你反而要不好过。”
“属下什么苦都挨过，不怕这些。”景安忧愁道，“属下是替殿下您可惜。”
“没什么好可惜的。”谢文澈笑意洒脱明朗，“若能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太子之位算什么。别多想了，去门口看他们卸东西，盯着点四周。”
景安欲言又止一瞬，最后叹口气，行礼道：“是。”
房间里，宁清窈眼睫轻轻颤动，清明眼眸盯着淡青的幔帘，眼眸里浮现出复杂之色。
“吱呀。”
房门在此时被推开。
她下意识望去，正和谢文澈视线撞上。
“醒了？”
谢文澈清爽一笑，缓步走到床前坐下，见她想要起身，便搀扶了一把，道：“正巧药好了，现在温度应该刚刚好，我喊他们送来。”
话音落下，他便向外吩咐了一声，再回眸时，正撞在宁清窈隐隐涌现着微潮的眼眸里，谢文澈顿一下，无奈笑开：“你都听见了？”
“……嗯。”
宁清窈轻轻问：“京城那边，是不是施加给殿下许多压力？”
“没有，我都能应付。”
“殿下所谓的应付，便是放弃太子之位吗？”
宁清窈清眸平和，静静看着他，清冽嗓音里都是认真：“殿下，你若为我放弃一切，我会愧疚难安，一辈子都不好过的。你是一个极好的人，若将来天下能得你当君主，定是盛世太平，我岂能让你因我一人，便让天下人失去一个明君？”
在她目光注视下，谢文澈说不出话。
明明旁人无论如何劝说，他都是心志坚定的，可唯独在她简单话语下，他溃不成军，只轻轻道：“可比起这些，我更想好好保护你。”
“殿下现在不就是在保护我？”宁清窈轻轻一笑，眸光温和，“已经足够了，我若再得到更多，老天会看不过去，给我降下惩罚的。”
前世，他已经为她豁出过一切、落得凄零惨死的下场，她得他真心实意地爱护一场，已经是三生修来的福分，哪敢再让他重蹈覆辙。
他是光风霁月的太子，是贤明的未来国君，他有要施展的抱负，绝不该绊在她的身侧沦落泥淖。
所以
“殿下，请你好好为自己打算吧，不要再管我了，我不能再拖累你。”
谢文澈眼眸里浮现出一丝黯淡，失落道：“阿窈，你是不是不希望我留在你身边？”
宁清窈道：“殿下当留在你的子民身边。”
“你也是安国的子民。”
“我不是，我是前朝郡主。”
“前朝已亡，你生长在安国，便是安国子民。”
谢文澈认真看着她，眸光诚挚：“阿窈，你若当真对我抱以期望，我会努力去争的，但这和保护你并不冲突，我能将两者都做好，现在我只问你，你愿不愿意？”
宁清窈嘴巴张一张，又紧紧抿住，好半晌，她才垂眸轻抚过小腹，索性和他摊牌道：“殿下，若我告诉你，我已经怀了谢昀的骨肉呢？”
她自嘲一笑，道：“殿下怕是不知，我其实早与他有染，这些年里，谢昀每日用十两黄金一瓶的润肤露养着我、调教我，不过是想将我炼成美人剑，送到殿下你的身边，如此这般”
她微红着眸仰起头，笑容酸楚又凄清，声音轻得仿佛要散在空气里：“你也肯？”
谢文澈呼吸微促一瞬，一句“我早知道”刚要吐出口，却生生憋在喉咙里，只胀得胸膛阵阵发疼发酸。
他如何会不知呢，他前世尝过这柄美人剑带来的苦楚，也拥有过和她做夫妻时的短暂欢愉和幸福。
可他说不出口。
且不说宁清窈信不信前世之说，若她信了，得知自己曾那样伤害过他，怕是要万分自责和难过，毕竟他的阿窈，自始至终都是好姑娘。
微张着唇，他好半晌说不出话，眼看着宁清窈眸中光亮渐渐消失，他终于急切吐出：“我不在乎。”
宁清窈一顿，诧异至极地怔怔看着他。
“这不是没发生吗？”谢文澈勉强笑笑，强压下前世种种回忆，温声道，“你既肯告诉我，便已经表明了你的态度，过去是过去，既然已经过去了，便都算了。”
宁清窈眼圈渐渐红透，身躯轻颤。
哪里是没发生，分明是已经发生过一次，她害死过他啊。
望着谢文澈温柔神情，她只觉得想哭，左眼空洞眼眸忍不住溢出些泪光。
“别哭。”谢文澈温暖指腹擦拭她的眼角，轻声道，“我知晓你曾经过得也很苦，都是我来太迟的缘故，才让你落在他掌心里，但只要你愿意，往后我都陪着你，再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可我……孩子……”
“……当日你在花颜楼前重伤，我将你带回去时，便知晓这件事了。”
谢文澈眼眸里浮现出几缕复杂之色，话语却很认真：“你若愿意，往后将这孩子生下来，可对外称作是我的，我必将他当做亲子养，不会苛待半分。”
在他温柔清爽如暖阳的眸光下，宁清窈渐渐沉溺，她险些便点头答应了，但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阻拦了她。
她究竟哪里来的脸，敢再去拖累他呢？
用力摇摇头，她避开谢文澈的触碰，泪珠摇摇坠坠地落下：“不…我不要这样。”
谢文澈眸光黯淡，却仍柔声哄道：“好，都是我不好，不该逼你太紧，你不要想太多，这几日先好好养伤，剩下的事情，我们慢慢再说。”